一个原本用于汇报和宣传河北省反腐工作的案例,在媒体放大后,在犯罪嫌疑人家属举行发布会后,变得扑朔迷离。(更多独家财经新闻,请加微信号cbn-yicai)

据新华社近日报道,一个科级单位——河北省秦皇岛市北戴河供水总公司的原总经理马超群,竟然在几年内贪污受贿1.2亿元现金、30多公斤黄金,并拥有河北、北京等地的60余套房产。

对于这些财产,司法机关解读为赃款赃物。据《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了解,因为该案尚未侦结,办案机关正在筛查证据,马超群最终涉嫌犯罪的赃款赃物数额尚无最终定论;而马超群的母亲面对媒体,则称所披露的财物为已去世的马超群父亲多年来靠倒腾矿产和开诊所的所得。

不管司法机关最终如何认定马超群所涉嫌的犯罪,但据新华社报道及本报记者获知的线索,马超群与北戴河多家酒店服务企业和房地产商存在瓜葛,主要问题集中在供水和供水工程方面。马超群案发,也由于是一家大型酒店的举报。

曾任自来水企业负责人的马超群,拥有哪些权利可以让酒店企业和房地产商们“俯首就擒”?又拥有怎样的一个寻租平台?

供水寻租链

公开资料显示,北戴河供水总公司成立于2011年年初,成立之初,便由马超群担任总经理。该公司负责北戴河区、北戴河新区和抚宁县、昌黎县部分村镇及将来纳入城市区规划的供水区域的企事业单位、居民供水和供水基础设施建设等。

因为比起天津,秦皇岛沿海拥有更优质的沙滩,因此成为距离北京最近的沿海旅游城市。该市所辖的北戴河区更以举办中央重要会议而知名。

这些年来,北戴河区的城市面积不断扩张,五星级酒店不断入驻,旅游地产项目也是风起云涌。

在此轮全国的反腐浪潮中,房地产行业的官商勾结行为不断被曝光,问题主要集中在土地审批等环节。而马超群一案,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供水公司这样垄断性质的企业也参与其中,大肆寻租。

《第一财经日报》采访了多名秦皇岛当地的酒店经营业者或房地产商。他们表示,在楼盘开发过程中,均遭遇过有关垄断企业的吃拿卡要,但像媒体报道的 “像马超群那样胃口如此大的事情,比较罕见”。

一位房地产商告诉本报记者,一个房地产项目拿到土地开始施工,就要具备最初的几个条件:“三通”“五通”或 “七通”,其中最主要的是“通水、通电、通气(天然气或燃气)”,“通水”排在第一位。

之前,为了减少在供水环节上的开发成本,一小部分开发商在自己开发的区域自建供水设施,保障居民和公共用水。但随着城市发展趋于规范化,全国绝大部分地方政府都出台规定,要求实行统一供水。

在秦皇岛,公用事业管理局管理着城市内的供水企业。

供水企业承担着日常的供水管理工作,名义上是服务性企业,实则拥有很大权力。

上述房地产商称,一个房地产项目除了用地外,供水是最初必须做的事情。新建项目想要开通公共供水工程,首先要取得立项核准等材料,第二步便是向供水企业提出书面申请。之后,供水企业需现场勘查。勘查合规后,便进入了供水工程的施工阶段。

具体的环节是,用水企业提出申请,将设计施工图交给供水公司审核,供水公司找造价公司做预算,双方签署合作协议,工程款当然由用水企业负责。然后,供水公司进行招投标,确定好施工单位并竣工后,主要由供水公司验收,验收完毕,用水企业付款,供水设施移交。

这其中,基础工程一般分为项目内外两部分:外部主要是供水企业的管网铺设;内部工程比较复杂,虽然已经具备设计图纸,但因供水是比较专业的工程,最终还是由供水企业说了算——如果在这个阶段,供水企业提出种种问题,项目的进度肯定会受相当大的影响。

一位房地产商表示:“你可以想想,不管是酒店业和房地产业,在工程当中,因为有银行贷款利息、人员工资等开支,每耽误一天都是极大的损失。所以只要适度,我们给他们从上到下给一些好处,这很常见。”

而这只是寻租的开始。

按规定,供水工程要面向符合资质条件的公司公开招标。“但那只是走个形式,”上述房地产商告诉本报记者,“基本上由供水公司确定,或者内定。马超群在这个环节也存在从工程公司索贿的可能。”

在秦皇岛当地,供水工程竣工后的验收单位仍然是供水企业。按照规定,如果未能验收合格,工程不得投入使用。这又是一个存在寻租可能的领域。

房地产项目竣工或酒店竣工进入销售或使用阶段前,一般还需要满足这样的条件:供水、供电、供热、燃气、通信等配套基础设施具备使用条件。而供水环节具备使用条件的标准,当然仍需由供水企业证明。

按照常规,供水、供气等基础工程的造价,均被包含在房产的总价内。那么,其中因为贿赂而发生的费用又如何计算呢?

当地开发商表示,如果是房地产项目,这些额外成本当然会以各种方式计算入工程成本,“当然最终实质上还是要由商品房购买者承担。如果是酒店等服务企业,就要另当别论了。相比之下,他们对这种负担更为痛恨。”

当地一位熟悉城市用水工程的人士表示,据他了解,除了上述可能存在的寻租环节外,马超群还存在从政府投资的公用事业工程中贪污和挪用公款的嫌疑。因为这些工程也主要是由供水公司承接完成的。

案件尚未定论

据新华社报道,秦皇岛市当地一些干部群众反映,马超群作为当地供水公司领导,相当“贪婪跋扈”,他在当地人中的口碑“挺坏”,名声较差。“谁的钱他都要收,哪儿的钱都敢要。”一位熟悉马超群的当地官员称,“不给钱就不给你通水,给钱少了就给你断水。”

导致马超群落马的关键,在秦皇岛当地流传着两种原因。

其一,马超群被查与秦皇岛市公用事业管理局局长马壮对其举报有关。马壮与马超群是上下级关系,马超群为该局副处级调研员兼北戴河供水总公司总经理。

马壮系2009年由当地畜牧局局长转任公用事业管理局,与在这个行业深耕多年的马超群矛盾很深。有当地人士称,马壮曾试图协调北戴河供水总公司与一些入驻当地的企业的关系,但“马超群很不给马壮面子”。

马超群的亲属对众多媒体称,他们近日举报了马壮,并称后者因为害怕“自己严重违法行为暴露,而打击报复马超群一家”。

第二个说法是:马超群落马是因为位于北戴河的华贸喜来登大酒店经营者举报。喜来登酒店建设过程中,其内部供水系统需要对接公共供水管网。马超群直接索贿,要300万元,随后又涨到500万元。喜来登方面无奈之下,将其索贿过程录音,随后向有关部门举报。

这也是新华社披露的案发原因,但新华社的报道隐去了举报方。

今年年初,马超群被有关部门带走。随后,马超群的7名亲属被带走协助调查。

近日,新华社文章披露称,马超群目前涉嫌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等罪名,其亲属还有人涉嫌非法持有枪支等罪。办案机关在马超群家中查获了1.2亿元现金、37公斤黄金和68套房产证明,部分房产位于北京黄金地带。

接近此案案情的人士对本报记者称,因为该案尚未侦查终结,部分证据还在筛选甄别,最终结论应由法院认定。但他也表示,基本和关键的证据,办案部门已经掌握,比如有关监控录像、财务往来证明和证人证言等证据链条。

河北省纪检监察机关领导在谈及马超群案时表示,“小官”也有大权、特权。这些所谓的“小官”,有的掌握着特殊资源,比如供水、国土、教育等,有的控制着垄断行业,比如车管、医保、电、气等,有的是一把手,在所辖区域和行业“具有绝对的权力”,时刻面临着各种诱惑腐蚀。对这些所谓“小官”的监督,相关制度不够完善,有时即使有监管也显得疲软乏力,导致“小官”蜕变为巨贪。

当地一位政府人士表示,与供水企业有关联的政府部门很多,比如城市规划行政主管部门、供水行政主管部门和地质矿产行政主管部门,但 “这些部门如何监管,谁来监管”的问题,缺乏一个明确有效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