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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务农需要哪些工具:什么叫锄,哪个叫镐?|假日书摘

来源:互联网

长角羚、蚊滋滋到北京郊外的小村落定居,耕作30亩的农园,养两三百只家禽家畜,种植200多棵果树。走5分钟路可到邻居家,50分钟到村中超市和公交车站。开车15分钟可达小镇中心。这是蚊滋滋画的二人。

从萌萌的石斧到从手工打制的铜铁器,从燃料给力的蒸汽机到“一机在手,啥啥都有”的智能操控设备,不同时代我们使用着不同的工具,经历着不同的生活。长久以来,人与工具之间就是这么相互帮衬着过日子,谁也离不开谁,这一点在里山(编者注:里山源自日文“Satoyama”,丘陵浅山人居聚落)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由于人与自然之间没有阻隔,彼此直面,我们日常生活的资材许多都来自周边环境,说土地山林是衣食父母一点不为过,但只靠“双手”向山野讨要是不可能的,学会使用工具,生活才能继续。

现代化带来的便捷,往往让双手“养尊处优”,各种活儿干得少,没形成太多劳动中的肌肉记忆。如果这时候突然接过把铁锹,到地里干活去,还真有点儿找不着北,老也使不对劲儿。那是不是我俩从小缺练的双手,就注定一笨到底了呢?先别着急下结论,看看动物伙伴们——曾经,工具的使用被说成是人与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随着这一观点被蚊滋滋的偶像珍妮·古道尔用黑猩猩草棍钓蚁的行为推翻,越来越多的工具使用技能在各种动物身上陆续被发现,让人大开眼界。乌鸦的树枝钓小虫,海獭的大石碎贝壳,章鱼的椰壳保护罩……许多看似不可思议的神操作,其实都源自动物的生存本能。说白了,城里人,山里人,还不都是人?人作为众多会使用工具的动物之一,有着同样的潜能,岂有不战而溃的道理?

在刚步入山林的日子里,我们就是靠这种阿Q精神说服自己,不怕出丑,不要却步。

大集遇铁匠,喜结工具缘

农耕灌溉类工具。1、水桶和水舀子:用于水的盛放、转移及浇灌。2、花洒:作物播种后或刚长出小苗时用于浇灌。3、管钳:拆装金属水管件。4、潜水泵、水管:用于水的提取转移。

今天的城市生活中,越来越智能的设计让生活漫步云端:以指尖就可操控起居,与金木火土全面疏离,手机倒成了最顺手的工具。我常设想,如果停上一年电,里山中大叔大婶们的日子还是可以该咋过咋过,应对冲击,他们的办法多得是;城市的老辈人估计短期内会有点焦虑,但凭着扎实的生活阅历,动手找回秩序应该没太大问题;倒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年轻一辈,有些让人担忧。城市生活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可一旦“断电”,每个人似乎又啥都不会,甚至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为继,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演化过程,想想就不寒而栗。

什么叫锄,哪个叫镐,哪一种钉子钉木料,啥样的工具来除草?作为两只刚刚跳出锅来的半熟蛙,我和蚊滋滋对于里山生活中的各类工具,此前不能说一无所知,但大多也是道听途说,没什么实操经验。走进山下的五金店,货架上的工具让人目不暇接,我照着故宫观珍宝的路子,左到右,上到下,一排一排一件一件地认真端详,生怕有遗漏,遇到不懂的就向店老板请教(其实基本不懂……)。这龟速的挪动节奏,让起初热情洋溢的老板逐渐心生狐疑,最后面沉似水,爱答不理。当然,出于人道主义,我最终还是在店里买了不少东西,老板这才又挤出点儿笑模样,勉强给了句“慢走”。

逛了几家五金店后,我大概了解了镇上常规售卖的工具种类,虽然只是有了个潦草印象,具体的使用还不摸门儿,但一番走马观花下来,感觉自己的小宇宙已在无数店老板的创伤中被悄悄点燃。

转过天来,村里大婶邀我俩去镇上逛大集。我们这儿每五天开一次集,集市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是本地最热闹的欢聚。赶集赶早,恨不得清晨五六点钟就已人头攒动,平日里畅快的大道一时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中午后人们才陆续散去。同是闲逛,逛大集与逛超市的感觉可是大有不同,大集更有购销两旺的热闹氛围,逛时总能淘到一些超市里见不到的稀罕物,比如壮硕的家畜活禽、超大的铁锅笼屉、手工的门帘炕席,当然还有五金店也没得卖的手作工具!

“瞅瞅工具,啥样都有,自家打的,真材实料!”不远处浑厚有力的吆喝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凑近一瞧,摊主是位皮肤黝黑的老爷子,看着六十来岁,一身粗布,满面红光,后来才知道他是本地知名的老铁匠。我们在他的摊儿上左右观瞧,不经意间便“神”陷其中,一扎就是俩多钟头。行山的柴刀、耪地的锄头、敲砸的大锤、劈剁的手斧,还有各种形制的传统农具“强硬”地铺了一地,每一件器物上都挂着手工打造的粗糙纹理,边角处还烙上了老铁匠的江湖字号,承诺终身保修。在这里,多数工具的组装方式都是铁头配木把儿,有的还需要铁制或木制的楔子加以紧固。五金店中许多工具已“升级”成塑料把儿,一旦损坏难以修理,不得不整个丢弃重新购买。而木把儿用坏了,可以在山里轻易地就地取材换根儿新的,老的可以当柴烧,既自然又实惠。

一边与老师傅攀谈,一边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劈削捶打,不一会儿我们挑选的零件们被组合成了一件件结实牢固的农具,整个过程充满了手艺工作的朴素美感。在乡村生活的人都是多面手,老铁匠不仅造工具的水准一流,种地也是把好手,打铁之余,家里的蔬菜果树老两口哪样也没落下照顾。想想也是,要不是自己会种地,哪能做出这么称手的工具来?相比之下,我们还差得太远!比起略显高冷的五金店,老师傅这儿既可以学工具的组装保养,又可讨教使用经验,那一阵我们没事就去逛逛大集,找老师傅侃两句最近的工具使用心得,这来回往复也让曾经与工具无缘的我逐渐被打开,并在日后生活中与其结下不解之缘。

割麦子时右手持镰刀,左手反握麦秆中下部,搂住一把后将镰刀头靠近麦秆基部,向身体方向适当用力,切断麦秆并整把放于地面,割出几把后收打成捆便于运输。

我们种植的冬小麦一般在夏至时节收获,赶上帮忙人手较多时,割麦完成后干脆就地把麦穗剪下装袋,这样拿去脱粒时运输上省力,又可立马将秸秆还田作覆盖。

草木皆工具,干活靠“凑合”

采收类工具。1、板栗夹:用于夹收板栗。2、香椿钩:用于采收生长在香椿树高处的嫩芽。3、簸箕:通过上下簸动它去除粮食中的杂质,晾晒食物。4、二齿锄:用于采收花生、红薯等,翻土。5、摘果器:用于收长在高处的果实。6、长竹竿:用于敲打树枝,采收核桃、栗子、枣等。

步道、砌石类工具:7、十字镐:用于开掘刨挖坚硬多石土地。8、撬棍:用于从土中撬出、短距离移动或抬升大石块,砌石中微调石块位置。9、木夯:用于夯实土地。10、铁锤、錾子:用于破碎及休整石块。

经过一段时间的收集,我们的工具种类和数量都初具规模,从手工农具到常用五金,从电动的水泵、手钻、切割机到烧油的打草机、粉碎机一应俱全,本以为掌握了这些工具,里山大小事便能统统应付,不料实践中仍然屡屡碰壁。一开始我以为是事前准备不充分,后来发现准备再细致,意料之外的状况还是会频频发生。既然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怎样随机应变,迅速找出替代方案呢?

这些年,常来山上干活的师傅有好几位。根据活儿的不同,他们经常上午还是瓦匠,下午就变成了木匠,夏日里来帮玉米除草,寒冬时能给果树剪枝,个个全能,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活儿是他们不会的。对各种工具轻松驾驭自不必说,巧妙的工法设计,合理的工序安排,常常也让我叹为观止,跟不上趟。他们身上还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特殊才能—我戏称其为“凑合的能力”。这个凑合可不是瞎对付,而是一种运用自然元素的游刃有余,一起干活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被师傅们的信手拈来深深折服。

记得有一回,我和师傅们一起搭建一个棚架,临时需要将一个把锔子(一种形如订书钉的大铁钉,两头弯钩带尖,建筑上用于木料间的连接加固)单侧的弯钩掰直使用。把锔子的粗细类似于一支普通铅笔,加上弯钩较短,别说是徒手生掰,我用两把钳子配合起来用力也愣没掰动。正当我想回屋取锤子时,师傅四处张望了一下,随意拿起身边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另一手拿起把锔子,用石头把待掰直的弯钩慢慢砸进身边一棵枯死老桃树的树干中。我正满腹狐疑,他放下石头,双手持钳夹紧把锔子的中心,集中全身力量横着一拧,问题迎刃而解……看着师傅拿起掰直的把锔子接着干活的背影,我张着大嘴,小迷弟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

师傅的点子是如何从天而降的?为什么他能够如此恰当地就地取材,为己所用?似乎他们身边的一切皆是工具,许多看似无解的问题,在他们手里总能被神奇化解。里山的前辈们从小便生长在这片土地,吃穿用住都离不开邻近的山野,这让他们对身边的草木土石有一种天然的熟悉和分寸感,使用起来自然游刃有余。这也正是我们试图寻回的那份骨子里的自然敏感度。

手敲手动,最解自然脾气秉性

你是喜欢拿着镰刀顺小路漫山遍野割草,还是愿意用打草机晃晃胳膊轻轻松松一路平扫?无论出于效率还是省力,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在科技大发展的今天,村子里小到上个螺丝,大到许多农活都可以通过动力工具解决,省了人的力气。这些年,我们在山上一直遵循着“小片动手,大片动机,精细动手,糙活随意”的工具使用原则,动力工具在里山生活中当然必不可少,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手动工具仍是我们的最爱。可在当今的时代背景下,传统手动工具的价值具体在哪里呢?

虽然道路和空地上长出的大片野草可以被打草机不假思索地一扫而光,那些生长在田地蔬菜间的,还是需要依靠小锄手工清理;针对田间小尺度的翻耕松土、播种移栽、浇灌施肥等日常农事,手动工具更具灵活性和便利性;在建造方面,无论砌步道、修护坡还是自家搭棚盖房,即便再有动力的加持,高超的手艺和实用的手动工具仍然缺一不可。看来动力工具再怎么强大,手动工具的参与还是必须。倘若真的有一天按个电钮就有各种机器争相效力,那样的生活也会令人感觉无趣吧。

对我们而言,使用手动工具不仅仅是因为被动的“不得不”,更是融入自然的真实需要,帮助我们在劳动的同时感知自然素材的脾气秉性。铁锹翻耕,能感受土壤的松紧软硬;手锯拉起,方体会木料的不同质地;镰刀切割,让我熟悉野草的发生规律;手锤敲击,助我理解山石的各种纹理。日积月累,这种对于自然的熟悉感便会慢慢建立。随着春夏秋冬和阴晴雨雪,山野万物的状态一直发生着转变,想更好地把握这种变化,通过使用手动工具,逐渐培养对自然的敏感度,是条辛苦的“捷径”。敏感度的累积会最终催生出人在自然中的创造力,帮我们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像“草木皆工具”的师傅们一般,无论什么境遇,都能从容化解。

(本文节选自《土里不土气:知识农夫的里山生活》第一章《里山技》,原题为《工具:什么叫锄,哪个叫镐?》。图片均为活字文化提供。)

《土里不土气:知识农夫的里山生活》

长角羚蚊滋滋 著蚊滋滋 绘

活字文化·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4月

山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