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总是跟人强调,以唱歌为生的人,称之为歌手即可。若要表示尊重,可以称作歌唱家。至于唱什么,在前面加一个限定词也就够了,譬如歌剧歌唱家、流行歌唱家。这比起我们现在常用的“声乐表演艺术家”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准确得多。
然而,说到2月29日即将到上海演出的鲍比·麦克菲林(Bobby McFerrin),我却不得不给他戴一顶表演艺术家的帽子。原因之一是他很难被归为某一个类型的歌手,二来则是因为他的确是靠表演来给音乐会增光添彩。
鲍比·麦克菲林出生于纽约曼哈顿,是个地道的纽约人。这座城市在他出生的年代里已经是美国本土文化和欧洲传统文化交锋的最前沿。他的父亲名叫罗伯特,是著名的歌剧演员,赫赫有名的大都会歌剧院头一位非裔美国人演员。母亲萨拉则是百老汇剧院的演员。在他的家庭里,两种不同的文化传承孕育了鲍比广阔的音乐视野和扎实的声乐技术。
但与父母相反的是,鲍比一开始是以流行歌手的面目示人。1986年作为圣诞熊的歌手,鲍比的名字开始为人们所知。1988年,鲍比·麦克菲林的歌曲《别烦恼,开心点》(Don't Worry,Be Happy)令他享誉世界,这首歌一度成为冠军歌曲,甚至还被老布什的竞选团队选作常用歌曲。据说因为没付版权费,以至于鲍比一怒之下扬言永不再唱这首歌。
听过《别烦恼,开心点》这首歌的人一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假如沿着这条道路继续,鲍比·麦克菲林不过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非裔美国歌手,甚至根本不会红得太久。他的声音没有特点,歌曲写得不温不火。虽然有雷鬼乐的影响,但完全称不上有动人之处。也许会有一两首歌上榜,但不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然而,紧接着的专辑《人声》(The Voice)全面扭转了鲍比的这种形象。
《人声》堪称音乐史上划时代的专辑。这有可能是第一张以一个人的声音获取无穷表现力的专辑,也是鲍比第一次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声音具有何等丰富的表现力。这张专辑的歌曲均录制于一次现场演出,但没有把他在现场表演时的串场谈话收录下来。然而,人们仍然能从歌曲的背景声中听到观众愉快的笑声和被音乐陶醉的状态。《人声》专辑的问世和他在收视率极高的科斯比秀中的登场才真正展现了鲍比·麦克菲林的面貌。
尽管拥有特殊的人声表现力,鲍比很清楚自己音乐表演的局限性。那就是他的音乐必须依赖已有的音乐风格或音乐作品为基础。在这样一个坚实的基础上,他的人声表演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人声》中有他演绎披头士名曲的曲目,而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鲍比的音乐素材变得更加丰富。一方面他接受来自爵士乐领域的挑战,另一方面他又对古典音乐怀有深情。90年代中后期的鲍比与爵士乐大师切克·科里亚合作无间,不仅举行并录制了许多人声与钢琴合作的爵士乐演出,甚至还回过头来做起了严肃的古典音乐。
1994年鲍比受聘成为圣保罗室内乐团的创意总监。但他居然能带团录制了非常古典的莫扎特作品专辑。一时间让人们不知道该把他的唱片放在商店货架的哪一边。而他与切克·科里亚的合作中,他的声音出现在莫扎特一些小乐曲中间,还音乐名作以一种天籁般的声音,仿佛真是一位天使在咏唱莫扎特的旋律。据说他还把自己这套独门绝技交给了与他合作的古典乐团,罗西尼那首脍炙人口的《威廉·退尔序曲》就成了全体乐团成员以鲍比·麦克菲林式的人声表演的曲目。
世纪之交的鲍比则明显转向了世界音乐的领域。他在90年代末开始把自己经营多年的“人声乐队”(Voicestra,人声与乐队两个英语单词的混合物)带进录音棚,录制了具有鲜明中美洲音乐、非洲音乐甚至亚洲音乐风格的新专辑。区别是,他不再是一个人演唱,而是一群人一起唱。
鲍比·麦克菲林的表演有这样几种特质,一是所谓的Scat Singing风格。这是一个无法翻译的词汇。这个词所描述的现象是歌手用毫无意义的音节和声音来表现音乐。史上首推路易·阿姆斯特朗为始作俑者,不过也有人认为早在他之前,这种演唱方式就已经十分流行。爵士史上的很多名家,如萨拉·沃恩和艾拉·菲茨杰拉德都用过这一方式。鲍比的Scat Singing更加灵活,他的声音似乎可以无限制地在高低八度之间随意穿越,一人兼顾旋律和伴奏,闭上眼睛听他的表演,还真会以为舞台上有着好多演奏员在合作。
他的第二种特质是模仿能力。这实际上也是爵士乐歌手们曾经做过的事情。鲍比在模拟大提琴、加塞小号和单簧管方面天赋过人。其惟妙惟肖的程度令人惊讶,他甚至可以很好地保持自己的音准,和单簧管演奏员互相竞赛,看谁的即兴能力更强。
即兴演奏则是他的第三个特点,也是许多人依旧把鲍比归为爵士乐歌手的论据。他的演唱常常混有大段的即兴部分。Scat Singing最初就是爵士乐手用人声来进行即兴表演的地方,看似随意却富含变化,体现着表演者高超的技巧和对音乐素材的极高修养。
鲍比音乐会的最后一个特点则是他的幽默感。在登上歌唱舞台以前,鲍比一直是以喜剧演员的身份出现在各个会所的麦克风前。这一特点被他保留到今天。鲍比·麦克菲林的音乐会很多时候意味着观众畅怀地欢笑。因此,也有人把鲍比的音乐会比作他个人的单口相声专场。
一个有着如此多方面才能,并且音乐素材又极其丰富的歌手,总是用自身的表演诠释着单一和丰富之间的对比。他的歌唱和表演又是浑然一体,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将他归结为某一类音乐的歌手或者歌唱家,而用人声表演艺术家来称呼最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