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晚,华夏基金公告总经理范勇宏离职以及新任的董事会人选,华夏基金董事会维持多年的“王东明+范勇宏+3名独董”的格局从此宣告结束,中信证券强势进驻新任董事会。
就在当晚,华夏基金为离职的王亚伟举办了盛大的告别晚宴,众多华夏员工一一与王亚伟碰杯告别,一片杯觥交错之中,伤感之情却溢于言表。
当晚的告别晚宴并未为范勇宏送行,因为范勇宏仍留任华夏基金董事长。但华夏基金要送别的,或许不仅仅是王亚伟,还有范勇宏这个基金业“教父”级人物一手打造的“范氏华夏”。
导演与大腕
被业内称为“老范”的范勇宏对于华夏基金公司意味着什么?
王亚伟在自己的告别会上用高度的赞美来概括了这点。他说,华夏基金整个团队有这么强的凝聚力,这十几年来能够发展这么快、这么大,很重要的原因是范勇宏的人格魅力,还有范勇宏超强的经营管理和领导能力。
一位北京基金公司的总经理就曾经坦承,业内他最喜欢的总经理就是范勇宏,因为他“非常平和,颇具个人魅力,所以华夏的团队比较稳定”。
事实上,这种无形的东西,恰是成就日后华夏的关键。
首先是对人才的吸引力。1998年范勇宏加入华夏基金的筹建组,力邀王亚伟加盟。彼时王亚伟身边的人并不支持他的决定,因为华夏证券在当时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影响力,但最终王亚伟还是随范勇宏而去。
后来,范勇宏和他从东四营业部带来的老班底,李操纲、滕天鸣、王亚伟和张后奇,成就了华夏这一基金业内最为辉煌的团队,团队成员中只有李操纲早年离开。
再者是对团队的“护犊之情”。范勇宏与王亚伟的多年共事过程中,发挥了老大哥本色,为王亚伟挡下了风风雨雨:2005年以前,王亚伟遭遇业绩滑铁卢被社保撤销管理资格,但范勇宏对其却依然信任有加,王亚伟海外回来后依然被重用至新的基金掌舵,并成就了王亚伟日后的辉煌。
而范勇宏这种对于团队的“护犊之情”,不仅仅是在王亚伟这个明星身上。一位离开了华夏的投研人士遗憾地回忆,当时离开华夏是因为“老范”给他指派了很多杂活,还经常批评他,但是离开后才发现老范其实有重用之意。
最重要的是,范勇宏打造的强大的投研平台支持与宽松自由的投资决策氛围,让很多离开华夏基金公司的人士至今仍怀念不已。因为华夏以投研为主导的核心理念,华夏的基金经理是业内罕有的无需为发新基金而配合四出讲课的基金公司。
因为很少能够接触到华夏投研团队,媒体及市场对于华夏研究员的认识是,低调。
而这点,无疑来源于范勇宏对于管理艺术的认识。范勇宏曾经在2008年接受采访时这样说过:“对基金经理管理要讲艺术。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剧组,我好比是导演,他们都是大牌的大腕,明星。对他们的管理既需要科学,还需要艺术。”
“一方面要充分调动他们个人的聪明才智,要充分激发他们的激情、灵感,但是又要有规矩,同时还不能管死。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创新型的行业,很有个性的行业,不能管死,但又不能因为过度的放纵导致积累巨大的风险。因此,在风险控制方面,我们严格按照制度执行;在张扬个性方面,我们尽量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让他们充分去施展自己的才华,有张有弛,这是一门艺术。”范勇宏说。
“教父”是怎样炼成的
如果说管理艺术是无形的个人因素,不可言喻也不可复制,那么经营管理能力与对于行业的洞察,则是范勇宏作为领导者给华夏基金带来的最大贡献。
近年来,明星基金经理王亚伟的光环,实际上掩盖了“范氏华夏”在公司治理与经营上的创新本质,在被股权转让束缚住手脚之前,华夏一直都是业内以创新著称的公司。
华夏基金成立于1998年,是公募基金业的元年,华夏基金应时而生。范勇宏曾在2008年出席21世纪经济报道的活动时阐述过他认为的基金业五个关键阶段:封闭式基金及其弊端时期、开放式基金时期、社保基金阶段、企业年金以及QDII。
这实际上体现了范勇宏对“时代”与“变化”的敏锐,在每个基金历史的时节点,他带领下的华夏基金都做出了积极响应。
在2002年,华夏基金已经管理了170亿的规模,旗下有五只封闭式基金,并拥有了境内首批开放式基金之一的华夏成长基金。
然而,这一年的范勇宏却开始为华夏开始默默筹划着很多新的东西。
那一年,基金业经历了成立以来发展最快却也是最“危险”的一年,市面上已有54只基金,但在低迷的市场环境下,有多达52只都低于面值。于是,现在很熟悉的基金也“坐地收钱”的讨论首次响起。
而这一年的范勇宏,将华夏的未来压在了创新的筹码上。
首先是在债券市场将有巨大发展、股市投资面临困局的判断基础上,推出了纯债基金华夏开放,并一举创下了当年最高的发行纪录。更为重要的是,在当年的12月底,华夏基金获得了首批社保管理资格,同时华夏基金已经看到了封闭式基金的弊端,在这年起便开始着手研究“封转开”的问题。
于是,这一年的华夏基金,在范勇宏的带领下,成功跨越了基金业第一次危机,一举确定行业前列位置。
如果说前一次是逆境创新,范勇宏为华夏基金打造的下一个创新则是在2005年开始的顺势创新。
2005年,范勇宏开始为华夏基金明确定下以投研业绩为核心向导的方针。继此前2004年刘文动加入后,范勇宏决定在2005年开始实行大举引入投研人才战略,很多华夏基金现在的投研中坚力量,比如接替王亚伟管理华夏策略的巩怀志等,正是在这个时刻进入华夏,华夏基金的投研人才储备也大幅增长。
在2006年,华夏基金旗下的基金兴业打造了业内“封转开”的第一例,从2002年开始研究,到2005年上报方案,再到完成,前后用去了近4年时间,基金兴业的成功为所有封闭式基金的转开探明了方向。
“范氏华夏”落幕 教父范勇宏梦破
“我们是第一个,我们如果放弃了,后面的封闭式基金可能都跟着这个模式来了(跟着放弃)。华夏基金不论好不好,是一个有实力的公司,我们没有放弃,一个是为我们自己,更重要也是为了行业,我不去做,谁做呢?”这是当时范勇宏为此次创新留下的话。
“慢”的底气
事实上,此后在年金资格、2007年开始筹备的跨境ETF还有开发QDII产品等等上的创新,使得华夏成为今天有底气说出“我们已经度过为了发行而发行,为了发行而创新的阶段;我们的产品设计、创新和发行都要以投资人的利益为重,兼顾市场长期和战略性的布局需要”这句话。
而更为重要的是,范勇宏从一开始就在内部外部各种场合履行他对基金规模的坚持,使得华夏基金的市场策略在行业内有着鲜明的印记。
早在2002年华夏开放债券基金刷新最高发行纪录时,范勇宏就曾经为此而忧心忡忡,对内指出这并非其理想状态,宁愿依靠业绩慢慢扩张。而到了2007年,范勇宏更是在各种出席的场合,提示股指的高位风险,并于当年暂停旗下基金申购以及新基发行。
有银行人士告诉记者,华夏基金很少联系他们,唯有在2008年初,股市已经出现了危险的见顶痕迹时,建议他们只卖债券基金。
据了解,范勇宏在此后的很久,都为2009年时期发行的两只新基金规模没有控制住,以及华夏QDII产品发行却没有取得很好的业绩而多次表示遗憾。事实上,2009年华夏的两只新产品中,沪深300指数基金获得247亿份认购,华夏盛世获得180亿份认购,这在当时看来,并不能算是个“疯狂”的数字。
市场策略与创新布局相辅相成,最终成就了华夏“慢”的底气,以及现今的“范氏华夏”。
有基金业人士对记者指出,“不是我们不想跟老范一样不为规模而发行,而是我们没有这个底气能做到。”
唐吉诃德式的抗争
然而,平和的“老范”,在面对维持华夏基金独立性这点上,却异常的强势。这也为他遇上了同样强势的中信证券后,多年的博弈与冲突,留下了伏笔。
这种强势,并非是范勇宏面对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才出现。事实上,华夏基金曾经经历过多次的股权转让,在历经华夏证券等前任股东之时,范勇宏都为华夏基金团队的独立性争取了众多的空间。
但他们遇上的是一场有着太多外部因素干扰的跷跷板比赛,使得华夏基金与中信证券之间好不容易获得的平衡,一再的被打破。
在华夏基金纳入中信证券,并最终以华夏基金全部吸收合并中信基金,并且范勇宏保全华夏基金团队对新华夏的控制力为结局的角力中,范勇宏首先凭借的无疑是他对团队的绝对领导力以及这个团队的超水平业绩。
但是,其实背后监管层的主导也是重要的因素,据了解,监管层在合并过程中曾批示要求中信证券“认真履行股东职责,尊重华夏基金的独立性,保持华夏基金的稳定运作”。
这种内外因素下,使得在中信证券拿下华夏基金100%股权后,范勇宏依然稳稳地端坐华夏基金总经理的位置,并最终使得董事会形成了“王东明+范勇宏+3名独立董事”的业内少有格局,这也使得范勇宏成为基金业唯一一个以总经理身份作为公司法定代表人的案例。当时业内的评论是,“东总”也奈何不了“老范”。
事实上,中信证券在这一过程中让步良多,也一度希望与华夏基金管理团队和平共处。在合并最胶着时期,对于中信基金管理团队能否在华夏基金保留,中信证券对外的表态一直是“华夏基金发展得好好的,没有必要非得派人进驻其管理层”。据了解,在2009年初,华夏基金吸收合并中信基金正式落幕之后举行的华夏基金公司新春年会上,王东明和范勇宏还意味深长地握了握手。
此外,不可否认的是,加盟中信证券时期正是华夏基金发展最迅速的几年。
然而,制度的束缚再度将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打破,在中信证券收编华夏基金之初,就面临着“一参一控”和“基金管理公司主要股东最高出资比例不超过全部出资的49%,但中外合资基金管理公司的中方股东出资比例不受此限制”的制度限制。前者使得中信唯有痛舍中信基金,后者或是最终导致今日局面的主因之一。
中信在股权转让问题上的态度,一方面使得华夏基金承受了监管层的“惩罚”,连续两年未能发行新产品与业务,另一方面,或许更为重要的是让范勇宏感觉到了对于这个一手创造的团队独立性的无力维持。
2010年,华夏已被停发新产品,监管层的督促函也如雪片般一再发来,向来行事低调的范勇宏,在这一年大大提高了露面的几率,而且在多个场合频频谈起管理层与股东方的关系,倡导基金“以人为本”的理念,
这被业内认为是范勇宏在博弈中争取话语权之举。
然而,范勇宏与他的团队,面对的不仅仅是中信证券,而是整个基金行业制度层面的滞后,倡导多年的基金业股权激励与公司治理破题,依然无解。
这就犹如一场唐吉诃德与风车的对抗,最后收获的只有现今的无奈。
范勇宏的遗憾
事实上,虽然眼下“范氏华夏”的震荡成为了业内乃至整个资本圈最关注的话题,但是,对于基金这个只有14岁的年轻行业来说,很多事情都是如同一阵风刮过,激起的或许只是短暂的涟漪。如同当年的“基金黑幕”,还有更近一点的肖风离去。
但是,对于华夏基金而言,他们要面临的是,“中信时代”应该如何开启,还有以往“范氏华夏”的优秀华夏基因如何延续。
眼下,过往华夏管理层与中信平分秋色的董事会格局已经被打破,范勇宏退位副董事长,并即将赴任基金业协会。
华夏基金只能在管理层中留下原执行副总经理滕天鸣代任总经理。而这是代任还是正式接起范勇宏衣钵,仍是未知之数。
滕天鸣在华夏创始之时便加入,历任公司总经理助理、工会主席和机构理财部总经理等。
范勇宏低调,滕天鸣则更为低调。实际上他在华夏中早已经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在范勇宏很多未能亲自处理的事情上,他都会负责。
更为重要的是,滕天鸣在华夏多年其实承担了创新业务的重要责任。
滕天鸣曾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这样阐释自己的工作:“参与产品创新,是我在华夏做得最多的工作”,而开放式基金、社保资格、ETF产品和企业年金等多项重要产品研究课题,他皆有深度参与。
同时,他还是深交所、深圳证券信息有限公司第一届指数专家委员会的成员。
而现在,在沪深300ETF、短期理财基金等多项重要创新都获得巨大成功,印证了眼下创新是基金业重要出路之时,贴着“创新”标签的滕天鸣,是否能带领华夏基金坚守基金业创新领军者的地位?
管理层的变化和未来发展仍有待观察,更为重要的是,以往困扰华夏基金多年的股东关系如何缓解?
有意思的是,在5月8日,也就是华夏基金举行董事会换届的同一天上午,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与总经理程博明现身券商创新大会的现场。而根据会议上透露的消息,未来券商或可全资或控股基金公司,而这会否给原有制度束缚下“两败俱伤”的华夏中信之争的主角们,带来一丝的遗憾?
此时,从近期监管层的频繁表态中看,基金公司的股权激励也已经露出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