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38岁的福州机务段动车司机潘一恒如往常一样走进D301次列车司机室,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值乘列车,若干小时之后,他将作出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决断——在D301次即将高速撞上D3115次列车的最后时刻,拉下紧急制动闸。

两列列车上的乘客也不会想到,他们会经历一次中国动车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事故。

雨夜惊魂

令人震惊的事故,发生在狂风暴雨之夜,发生在浙江第一条高速铁路——沿海铁路浙江段。

出事桥梁附近的网友@Smm_苗发了一条微博:狂风暴雨后的动车这是怎么了?爬得比蜗牛还慢……可别出啥事儿啊……

时间是在当天20时27分,也是被官方认定为事故发生的时刻。这个时刻深深印在了当地村民的记忆中。就在那一刻,距出事路段仅100米的温州鹿城区双屿街道下岙村,刚吃完饭的村民王师傅,看到了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景象:一列火车(北京开往福州的D301)急速撞上了另一辆停靠的火车(杭州开往福州的D3115)。

撞击造成的震动感觉像地震一般恐怖,另一个村民比划着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形容,后面的动车直接撞上来,几节闪着火花的车厢掀得很高,接着掉下桥,冒出一股黑烟。

“我就听到巨大的‘砰’的一声,然后就从家里跳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同在下岙村的村民张荣华告诉记者,他被这一幕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家门口的高速铁路上有两列火车咬在一起,扭曲破碎的车体如白色怪蛇,刺破夜空。

此时,大雨初停。

缓过神的村民赶紧奔上去。“我们急着去救人,先拖出来一个女的,浑身上下‘粉碎性骨折’……”38岁的张荣华回忆,他在车外拼命用斧头砸玻璃,有一个年纪较轻的男人情况稍微好点,痛苦地呻吟着。

这个村庄有很多是来自外地的,大部分是湖北、河南、安徽一带来温州的打工者,张荣华和他的许多老乡,就在深夜里开始自发营救幸存者。

“我就拖出来一个人,从掉到地上的动车的夹缝里拖出来的一个人,他的身上压满了人,车厢像个罐头一样,”23岁的喻志强来自河南,对于自己只救出一个人,显得很遗憾,“我的一个老乡拖出来十多个人,现在回去休息了。”

继乘客自救和村民自发救援后,武警消防官兵、医护人员也赶到事故现场施救。

几个小时后,关于此次事故的一条媒体快讯显示:浙江温州动车车厢脱轨事故目前已造成11人死亡,89人送往医院抢救。

生还者的回忆

24日凌晨四点过后,记者来到了事发的现场,到处都是泥泞,随处散乱着鞋子,一条泥泞的“路”,直通事发现场,这大概是救援人员踩出来的。

第一波的救援工作已经过去,记者看到,高架距离地面大概有20多米高,一辆动车从高架上悬挂到地上,和地面接触的车厢残碎不堪,显然经历过一阵激烈的震荡,离此处不远的就是池塘和村庄。

有一节车厢有撞出一个比较大的缺口,不少生还者都是从此处逃离,“当时下着暴雨,还伴着闪电,一股强烈地晃动过后,紧接着周围就一片漆黑,我被掀到另一侧的下铺上。”D301次列车3号车厢的王女士告诉记者。

由于暑期运输高峰,大部分车厢都是满员。刘先生告诉记者,他乘坐的是5号车厢,广播里说前方到站温州南站,他拿好行李准备下车。撞击那一瞬间,刚好在两节车厢中间。左腿被行李箱砸中后没法动弹,直到救援人员把他搀扶出去。

幸存者的微博表达了获救后的心情。@羊圈圈羊:警察救我们了,我们已经从高铁架上下来了,上帝保佑!@袁小芫:我在温州市第二十三中学的安置点。我很安全。谢谢你们每一个人。也为所有车上的人祈祷。

温州市委副书记、市长赵一德说,据初步估算,发生事故的两辆列车中,前面一列大约有900多人,后面一列有500多人。目前,死伤者被分送到附近及温州市区的8家医院。

在收治病员最多的温州市康宁医院,记者看到,不少病员的床头写着“外伤”。

“我当时是坐在D3115第8节车厢,两车撞击后,我正在卫生间洗手,头就被撞伤了,当时吓坏了,使劲跑到14节车厢逃了出来。”35岁的丁丙府表示。

温州康宁医院院长管伟立对记者表示,“23日晚上9点30分开始收到第一波需要救援的,一共有54名病人,有4名不治身亡,7名转院,不少已经康复出院了,现在还有25名病人在观察中。”

追问的开始

7月24日8:20,记者再次来到事故现场,从救援人员口中了解到,从上午6时许开始,生命探测仪可探测到的伤员已基本救出。大概有四五台挖掘机已进入现场,对受损车厢进行破拆,然后进去搜救被深埋的伤员。

有一些市民主动买来许多早餐到现场进行分发,记者看到,由于经过一夜的忙碌,有一些救援人员累得已经睡着了。

现场拉起红色警戒线,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9:30左右,在现场工作人员指挥下,两辆挖掘机用钢丝绳将直插在地上的第四节车厢拽了下来。随后,切割机、起重机也跟进来,加快对残毁、被截断的车厢处理速度。

有网友质疑挖坑“是不是在掩埋证据”。现场的中铁三局人士则表示,挖坑不是为了掩埋车厢,而是在为接下来的吊卸作准备。将车厢吊下桥需用300吨的大吊车,吊车进场得先腾空间。

也有一些消息令人略感安慰,昨日下午五点左右,救援人员救出一名四岁的小女孩,尚有生命体征。

记者从现场了解到,记录D301次动车运行状况和数据的“黑匣子”已经被找到,并送去检测。

关于事故原因的种种推测和追问,也在坊间发酵。

演员姚晨昨晚在微博上表示:”昨晚事故中不幸去世的火车司机潘一恒,是我父亲的好兄弟,他们曾在一个车组工作。父亲悲痛万分的说:潘师傅的孩子才7岁,他为人憨厚,工作尽职。如果昨晚他临阵脱逃,没有拉下紧急制动系统,那伤亡人数将会翻十几倍。可怜他尸骨未寒,却被人猜测事故原因是他疲劳驾驶,这种说法简直混账之极!”

到昨天下午18时左右,所有车厢都被从桥上吊下。此时的温州,又是电闪雷鸣,暴雨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