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有数不尽的川菜馆子、火锅店以及其他地道的地域美食。即便接近凌晨时分,大街上依然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聚餐或逛街。
网商银行小微观察站联合川观金融智库联合发起的四川夜经济研究显示,截至今年9月,四川省夜经济规模同比增长12%,在全国名列前茅,一超多强、各具特色的格局已经形成。同比去年暑期,锦里商圈销售额上涨191%,宽窄巷子商圈上涨159%。春熙路大慈寺商圈、太古里商圈、万象城商圈等处的夜经济消费也呈现明显上涨趋势。
第一财经“中国夜经济地图”调查第四站来到成都,如今成都的夜间经济已经从餐饮、K歌、逛商圈等传统的“吃喝玩乐”走向更多元的消费业态——与街区融合共生、充分释放烟火气,也更为潮流与艺术化。越来越多的时尚商业空间、赛事演出也将成都夜生活进一步升级。
用味蕾打开的夜间消费
四川人注重食物的“味道”,而且不止步于麻辣鲜香,成都也成为了“吃货”们的天堂。多位在成都生活的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与朋友、同事去吃一顿,已是打开成都夜生活的经典方式。
也许一顿还不够,那么走入成都各色各样的夜市,就会像走入味蕾的游乐园。有滋有味的成都夜市藏着城市的烟火气。
近期,第一财经记者走访了成都市金牛区交桂巷夜市。因为背靠综合菜市场,面向核心商圈,由美食街和移动摊贩形成了一片热闹的夜市,在深秋的晚上,热气升腾。记者来到交桂巷时,还不到晚上7点,这里已经车水马龙。夜市临街的食饮店门头都不大,密密麻麻地紧挨着,灯光熠熠。一个个小吃摊从菜市场向外延伸开来,有的是固定摊位,有的则是移动的车摊,排列紧凑而有序,蒸、炒、煎、炸,各家使出看家本领,售卖甜水面、烤串、凉虾、肉夹馍、炸土豆、煎豆腐……
一碗甜水面7元,一个牛肉饼6元,一份煎豆腐5元。记者在现场看到,除了地方小吃,这里还有一字排开的数家茶饮店、水果店、老字号糕点铺。夜里,交桂巷夜市为附近的高校学子和居民供给着好吃不贵的味蕾福利。
还有成都市锦江区的三色路夜市,由当地居民自发形成,主要用私家车后备箱搭建摊位。装点时髦的小轿车、露营风桌椅次第排开,不仅有小吃,还有茶饮、咖啡、小酒等,配上彩色灯光、荧光招牌,尤显生活情调。公开资料显示,三色路夜市的摊贩曾经多达200余家,高峰时期,短短约1公里的夜市可以汇集上万人。
夜间餐饮的火爆也拉动了相关餐饮企业的生意。海底捞方面表示,整体而言,南方夜间消费持续火热。二线城市夜宵活力在今年得到更为明显的释放。从具体城市来看,热门商圈在夜间消费方面表现尤为突出。以成都为例,春熙路商圈、万象城商圈、世豪广场商圈等热门商圈附近的海底捞门店,夜间消费非常活跃。在周末或节假日的夜晚,这些门店常常会出现排队等位的情况。“一般情况下,我们店开放的周末晚间预订名额在周五就会提前满额。夜间来海底捞消费的主要是年轻人,他们大多约上三五好友,在独属于自己的周末晚上,通过一顿美味的夜宵来犒劳和放松自己。”海底捞世豪广场店的店经理何丛兴表示。
除了到餐厅用餐外,成都人的宵夜外卖量也在增长迅速。
饿了么数据显示,今年前10月,成都夜间(21:00-4:00)外卖量比去年同期增长超过三成,较2019年同期增长超过五成。从最热门的外卖品类来看,烧烤、奶茶、炸鸡、汉堡订单量排名靠前。成都年轻人的宵夜也正在变换口味。对比去年,酸辣粉、重庆小面、咖啡等夜间外卖量增幅均超过一倍。同时,非餐(零售)订单的夜间增长也非常显著,夜间骑行等临时所需的运动户外用品等订单量均同比增长超过一倍。夜间酒水、便利店、果切等订单量同比增幅在五成左右。
City Walk带来的“潮人”消费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几年前,民谣歌手赵雷的一首《成都》唱出了成都生活的轻盈和夜色温柔,也把成都、玉林路等字眼唱到了更多人的心里。
“从2017年左右,玉林开始成为了城市标签,代表成都的安逸、闲适,吸引本地和外地人到这里打卡。这首歌可以说是成都City Walk的鼻祖。”在成都生活工作多年、从事文化活动行业的王艺达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夜色降临,在玉林的街头走走,也成为很多年轻人释放、舒缓身心的方式。吸引他们的“玉林”并不单单指一条街,而是由玉林西路、芳草街等居民社区连接起来的片区,小饭馆、酒馆、书店、咖啡店陈列其间,这里既有年轻人追寻的远方,也有抚慰人心的烟火气。
“玉林从年轻人的打卡地,日渐变成了年轻人的聚集地,人与空间的交互也变得更加有黏性和持久。”王艺达表示,他2010年来到成都读大学,毕业后短暂地在一线城市待了两年后,便又回到了成都,对这里有着自己的观察。
在成都生活的90后女孩妮妮也告诉记者,玉林是去了还想去的地方,“这里有太多有意思的小店。比如手工店、衣服店、花店、甜品店、清吧、还有很多市集……总之在这里给人感觉很悠闲。”
在成都创业的林俊也常和朋友去玉林的酒馆坐坐,释放一天的疲惫。林俊对记者说,成都的酒馆、Livehouse在各个片区都有分布,选择很多。不过他觉得总体消费并不低,待上一整晚、喝上几杯,人均消费基本在200元左右。而玉林的酒馆,年轻人、“潮人”尤其多。
玉林也在围绕“民谣”强化自己的风格,打造不一样的音乐消费。据了解,今年9月开始,2023玉林路民谣音乐季陆续带来了数十场民谣演出,发起了民谣市集,邀请更多人感受轻松舒适的玉林夜晚。
“其实成都每个区域都在形成自己的‘玉林’,例如望平街、福字街等众多街区的打造。它们风格迥异,而不仅仅是安逸、巴适、Chill、网红这种单一的特点。而成都SKP、COSMO商场、regular源野的出现,也让城市及社区商业带来更多可能性。”王艺达说。
4万人同场观赛,文体活动撬动夜经济
如果说玉林等特色街区代表了成都闲适的一面,那么4万人一起摇旗呐喊的足球比赛,正在成为成都夜生活热烈的一面。
在很多成都人眼里,凤凰山体育公园等体育场馆或许是今年成都夜生活最热闹的去处。凤凰山体育公园运营方城投万馆方面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今年以来,多场中超联赛在这里拉开大幕,每场上座人数接近4万人,场场爆满。还有西城男孩、张学友、毛不易等明星的演唱会接连举办。这些大型活动基本都集中在晚上。
多位成都市民对记者表示,今年成都中超联赛的气氛很好,可以说是夜间活动的一大亮点。从小爱踢足球的林俊表示,他基本上有空就会去凤凰山体育公园观赛。中超联赛的票价在100元到200多元不等,通常开票后10分钟以内就售罄了。在球赛现场,万人齐加油的声音响彻夜空,热烈的氛围“甚至吸引了很多平常不看球的观众来观赛。”林俊感叹道。
此外,文旅与演艺也一并拉动了成都的夜间经济。公开资料显示,夜游锦江、火锅巴士、话剧巴士已成为成都夜间文旅消费的IP。夜游锦江项目曾在2022年国庆期间新增了5艘快艇和8条各具特色的主题游船,同步推出运动、音乐、表演、集市、美食、研学等多种主题活动,吸引众多市民、游客前来打卡。成都市人民政府官网显示,夜游锦江在2023年春节假期一开始就备受欢迎,游客接待量增长500%,消费人数增长580%,营收与游客人数均创下了该项目的新高。火锅巴士推出“巴士+火锅+音乐”的体验模式,每日三个班次,上座率达到100%。游客坐在巴士上可以一边吃火锅,一边唱着歌,同时领略都市夜景。话剧巴士也是成都市夜经济生活中的重要项目。话剧巴士由成都文旅集团、成都公交集团和开心麻花西南联合打造。今年2月,开心麻花的王牌节目——《捞金晚宴》被搬上巴士,同时,还配上四川本地的小零食,游客可以嗑着瓜子一边看戏、一边赏街景。
看一场球赛、听一场演唱会或赏一场演出已然是成都人夜里的新时尚。因此举办赛事和演出活动的场馆也获得了客流。据了解,凤凰山体育公园作为成都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的核心场馆,由成都城投置地集团打造,覆盖专业足球场、综合体育馆、全民健身中心等场所,于2021年试营业,并在今年10月份正式开业。这里也是中超联赛成都蓉城足球俱乐部的主场。自试运营以来,凤凰山体育公园已累计举办近400场赛演活动,人流量超1000万人次。赛事、演出等不仅为凤凰山体育公园带来场地租金,也带来了流量和价值变现。城投万馆方面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该体育公园目前已签约2家官方战略合作伙伴、4家官方合作伙伴,与近40家企业达成合作,搭建起周密的赞助体系。
公开资料显示,在成都大运会的带动下,成都已全面建成49个场馆,其中新建场馆13处、改造场馆36处,场馆功能硬件和服务软件全部达到国际比赛标准。依托重大体育赛事,成都体育产业和赛事经济蓬勃发展。
成都此前发布的《成都市“十四五”世界赛事名城建设规划》提出,到2025年,成都体育产业总规模将超过1500亿元,体育产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2%,全市体育消费总规模突破800亿元。
成都人为何爱消费、敢消费?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成都古来已是繁华锦绣之地,在现代经济社会,成都的经济实力也不容小觑。
最新统计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成都全市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6114亿元,同比增长6.7%,位列全国GDP十强城市。其中,第一产业增加值496.4亿元,增长2.5%;第二产业增加值4880.9亿元,增长4%;第三产业增加值10737.0亿元,增长8.3%。在消费方面,前三季度,成都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7268.2亿元,同比增长10.7%。其中商品零售5911.5亿元,增长7.8%;餐饮收入1356.7亿元,增长25.3%。
从餐饮到赛事经济,成都的夜经济拉动离不开给力的消费者们,那么成都人为何爱消费、敢于消费?多位在成都工作生活的受访者谈到,大多数人工作压力不是很大、年轻人多、夜间消费场所分布广泛,可能是成都夜消费繁荣的主要原因。不论年龄段,“下了班就是玩。”这是不少成都人的消费态度。
在记者采访中,不少成都人表示,白天处理完工作事务,一有时间就会回到闲适的生活里。年长一些的成都人在家吃完晚饭后,会去跳跳广场舞,或是到运动场快步走几圈。大大小小的茶馆、棋牌室里,都氤氲着老成都的生活滋味。
而年轻人玩的花样就更多了。“大多数情况下工作压力不会很大。下了班呼朋唤友聚餐、去小酒馆坐坐,或是去商业中心、成都的街头巷尾走走看看。”不少80后、90后受访者对记者说,成都夜里的闲适和放松,也给了他们继续面对工作的动力。
“工作压力相对小,处理事务性工作的时间少了,自然玩儿的时间就多。除了新兴经济、互联网行业,成都其他行业(从业者的态度)还是比沿海城市淡然很多。”一位成都的企业管理人士对记者表示,以金融行业为例,成都也比一线城市轻松多了。他在一线城市和金融行业人士碰面,都是按照半小时来计算,因为对方时间有限。“但在成都,就算刚认识的金融圈朋友,正事聊完还能聊1个小时闲篇。”该人士说。
在林俊等90后成都人看来,成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对年轻人的包容。因此有各种各样追求潮流的、不同兴趣爱好的年轻人汇聚到成都,产生虹吸效应。此外,成都夜里消费游玩的场所应有尽有,呈散点分布在全城各个片区,便利性高。大量的消费需求和足够多的消费供应,共同繁荣了成都的夜生活。
近几年来,成都人口规模持续扩大。成都市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2年年末成都常住人口2126.8万人,比上年末增加7.6万人,而在2018年则为1633万人。
美团方面也从数据中总结道,“十一”假期首日,成都夜间玩乐订单量全国第一。成都夜间消费呈现潮流化、年轻化、多样化趋势,95后消费群体的占比也逐渐扩大。
爱好玩乐和消费的态度并不代表成都人工作不努力。在上述受访者看来,成都上班族也会有加班的情况,要看行业和部门。“老城区可能相对闲适,在一些新开发的商务区上班还是挺忙的。”一位成都的服饰企业主管告诉记者。
不过,林俊也谈到,他身边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在从事直播电商,或是选择当网红博主,过于依赖互联网、娱乐产业。“对年轻人来说,目前岗位的供给可能还不够多元化。”
成都也正在加快完善产业链布局。前三季度,成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了7.0%,比上半年加快0.9个百分点。五大先进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增长7.6%,其中医药健康产业增长14%,装备制造产业增长11.5%,电子信息产业增长7.1%。在《成都市2023年重点项目计划》中,成都将聚焦重点产业链锻长板、补短板,实施一批重大产业项目。
在消费产业方面,成都也将迎来更高的浪潮。
今年,四川省委、省政府联合印发《关于支持成都加快打造国际消费中心城市的意见》,提出目标到2027年,成都国际消费中心城市支撑功能基本完善,消费繁荣度显著提升,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1.2万亿元,位居国家中心城市前列;商业活跃度显著提升,形成一批引领国际时尚的新品牌新场景,建设2个千亿级规模的世界级商圈和3个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城市级商圈。
挑战与改进
尽管成都夜经济发展很是蓬勃,但也并非十全十美。
中国信息协会常务理事、国研新经济研究院创始院长朱克力认为,成都的夜经济也存在一些短板。比如,夜间交通配套就是一个现实问题。随着夜经济的持续繁荣,夜间的人流量和车流量也会增加,这当然会给城市的交通带来压力。一旦交通配套设施跟不上,势必影响消费者的夜间消费体验。此外,成都夜经济需要挖掘更多的潜力与亮点,如果过于依赖现有的夜间文旅消费IP,容易导致夜经济的单一化趋向。而一旦这些IP出现一定的波动,就可能影响到整个夜经济的稳定性。因此,如何在保持现有特色的同时,实现夜经济的多元化场景化发展,成为成都夜经济需面临并应对的一个挑战。“随着消费者对于个性化、多元化消费需求的提升,成都夜经济也将向更多元化和体验式的方向发展。诸如更多的夜间文化活动、夜间主题公园、夜间特色街区等将会出现。”
星图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付一夫认为,总体来看,我国各城市夜经济的发展依然处于起步阶段。目前只有少部分城市的夜经济初具规模,多数地区还不具备发展这一经济形态的条件和能力,并且夜间经济主要业态仍集中在购物、餐饮等传统领域,消费供给与消费场景相对匮乏,景观千篇一律、缺乏创新,商品质量缺乏有效监督等等。成都可能也面临着类似情况。因此,成都想要推动夜经济的进一步高质量成长,需要制定一整套科学有序的方案来予以配合。参考国外经验,有关部门应在支持城市夜间消费市场的同时进行科学规划,包括致力于解决城市空间布局、治安管理、噪音控制、垃圾处理等一系列问题,改善城市交通运输系统以方便市民出行等等,如此既能满足居民在夜晚的生活与消费需求,又能平衡从业者与其他居家人群的利益,确保城市各方和谐共处。
中国城市发展研究院•农文旅产业振兴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袁帅也有类似看法,其认为,首先,成都的夜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文旅消费,这使得夜经济的产业结构相对单一。未来,成都需要进一步推动夜经济的多元化发展,增加更多的消费业态,如购物、娱乐、餐饮等,以满足消费者的不同需求。其次,成都的夜经济在发展过程中也需要更加注重品质和服务的提升。虽然已经出现了一些具有特色的夜间文旅项目,但整体来说,成都的夜经济在品质和服务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通过提升品质和服务水平,可以提高消费者的满意度和忠诚度,从而吸引更多的消费者。另外,成都的夜经济也要更注重创新和特色。虽然目前已经有一些具有特色的夜间文旅项目,但这些项目在数量和质量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通过创新和特色,可以增加消费者的新鲜感和体验感,从而增加消费者的消费意愿和消费金额。
谈及成都未来的夜经济趋势,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苏剑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未来,夜经济的发展趋势当然是向好的,因为夜间是消费的黄金时间,白天要上班,没有太多时间去消费。对于全国来说都是如此,不仅仅是成都。至于重点发展的产业,苏剑认为,未来随着老百姓的收入水平、文化品位和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他们将不满足于当下的一些比较简单的消费方式,可能会对更多的文化产品有越来越大的需求,比如话剧、舞剧、音乐会、音乐剧等。简单的消费方式,比如喝茶的比重可能会下降。现在的夜间消费品还是相对来说缺乏文化底蕴,而在未来,高端的文化消费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文内妮妮、林俊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