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文艺复兴的艺术家,大部分人首先会想到的通常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紧接着,或许就是波提切利。他虽然不如三杰那么出名,但也是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波提切利生活在文艺复兴核心城市佛罗伦萨的全盛时期,与“豪华者”洛伦佐同处一个时代,他的作品,无论是神话主题的《维纳斯的诞生》《春》,还是宗教主题的《三博士朝圣》,无不展现了文艺复兴的时代精神与历史潮流。
4月28日至8月27日在东一美术馆举行的展览“波提切利与文艺复兴”,呈现了乌菲齐美术馆馆藏的48件作品,其中包括桑德罗·波提切利的10件画作,以及其同时代艺术家的38件绘画。这些艺术家包括波提切利的老师菲利普·利皮、他曾经的老板波拉约洛兄弟,还有罗塞利、佩鲁吉诺、西诺莱利——他们曾经与波提切利一起组成“佛罗伦萨天团”,由洛伦佐·美第奇介绍给教皇为其新建成的西斯廷礼拜堂绘制壁画。
天才的黄金时代
展览的开篇,开宗明义地祭出美第奇家族三巨头的肖像:老科西莫、洛伦佐、科西莫一世。美第奇家族是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也是最重要的文化和艺术赞助人。正是他们开创的时代和他们的鼎力支持,让文艺复兴成为了可能。艺术史家瓦萨里曾经如此评价:“对于那些天才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黄金时代。”
值得注意的是,展览中有三件《三博士朝圣》,其中两件是波提切利的作品,另外一件来自罗塞利。“三博士朝圣”讲述的是耶稣在马厩降生后,有东方的博士夜观天象得知了这个讯息,跋涉来到耶路撒冷送上礼物的故事。当时,每隔三到五年的主显节(1月6日),佛罗伦萨都会举行“博士游行”,这也是美第奇家族展示权力和财富的大好机会。
波提切利一生创作过七幅《三博士朝圣》,1475年的这幅最有名。与以往惯常的横向构图、圣母子被安置在画面角落不同,这幅作品将圣母子设置在画面中心,仿佛像是一个舞台,人们围绕在旁边,像是精心设计的人物群像。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这幅作品将美蒂奇家族成员肖像融汇在其中。三位博士中,身穿黑色衣服的是老科西莫,披红色斗篷的是其子“痛风者”皮耶罗,穿白色衣服的是皮耶罗的弟弟乔凡尼。画面右侧有位穿金黄袍子的男子将视线投向画布以外,看着观众,他正是波提切利本人。
这幅作品最初是佛罗伦萨商人乔瓦尼·拉米的家庭祭坛画,有为美蒂奇家族歌功颂德的意味。也正是凭借这幅作品,波提切利受到了洛伦佐·美蒂奇的关注。他成为美蒂奇客厅的常客,进入佛罗伦萨核心文化圈,与哲学家、文学家交杯换盏,与艺术家切磋技艺,浸淫在新柏拉图主义的热潮中。
波提切利式的女性之美
波提切利天生敏感,古希腊神话的强大魅力激发了他无限的创作热情。在本次展览中,我们会看到《雅典娜与半人马》。雅典娜身背盾牌、手持斧枪,一把薅住半人马的头发,半人马虽然肌肉发达,却已经是一幅被征服的模样。与半人马的愁眉不展相对应,是雅典娜冷淡而遗世独立的美丽姿态。
这是一种独特的、极具辨识度的波提切利式的女性之美。在《维纳斯的诞生》《春》等其他艺术家代表作中,我们也能辨认出类似的形象。修长的身材,舒展的脖颈,鹅蛋形的脸颊,婀娜而娇柔,如自然般充满了丰富细节和勃勃生机,如神话般具有超脱之美。
很多艺术史学家认为,这些画中的女子具有同一个原型——西蒙内塔·韦斯普奇。她出生于热那亚,15岁嫁给佛罗伦萨贵族马可·韦斯普奇,因其美丽成为佛罗伦萨的全民女神。文学家、艺术家纷纷用才华来赞美她。西蒙内塔于23岁因肺结核香消玉殒,那个时代对于美的追求与热情则镌刻在历史中。
1481年,波提切利受教皇委托来到梵蒂冈,为新竣工的西斯廷礼拜堂绘制壁画,与他同行的,还有罗塞利、吉兰达约和佩鲁吉诺。后两位与达·芬奇曾是师兄弟,吉兰达约是米开朗琪罗的老师,佩鲁吉诺则是拉斐尔的老师。弟子的成就超越了老师,多年以后,教皇铲平了佩鲁吉诺所画的祭坛墙,请米开朗基罗画上了《最后的审判》。
1480年代,波提切利处于风光无限的阶段。整个意大利半岛的权贵都慕名而来向艺术家求画。为了应付订单,他广收学徒,接连开办了多家工作室。在展览中也有两件波提切利工作室的作品《受鞭刑的基督》和《前往各各他山之路》,这组描绘耶稣受难的作品是由波提切利本人进行构图,工作室团队完成绘制的。此外,波提切利和他的工作室也绘制了大量圣母子像。他笔下的圣母美丽圣洁,像神话人物般富有理想色彩,穿着流行风格的服饰,又仿佛是普通市民的一个生活瞬间,这是典型的波提切利式的抒情表达,在佛罗伦萨曾经风靡一时。
后来的故事
1490年,一位名叫萨伏那罗拉的教士来到圣马可大教堂布道,这位极具感染力的教士很快成为佛罗伦萨新的精神领袖,美蒂奇文化圈的文人艺术家也为其所折服。
萨伏那洛拉认为,创作裸体画是亵渎神灵的行为,他的话语令虔信的波提切利对自己的信仰和美学观点产生了深刻怀疑。他不再画古希腊神话故事和裸体女神,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宗教题材和灵修画的创作之中。1497年,萨伏那洛拉与他的信众在领主广场点燃了“虚荣之火”,波提切利亲手把自己的很多画作扔进了火堆。
展览中波提切利的第二幅《三博士朝圣》正是献给萨伏那洛拉的。画面中的人物显得更激动,更狂热,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圣家族,在远方废墟的裂口处,来自各个阶层的更多的人像潮水般冲出城门。这件作品并没有完成,背景里的人物只勾画了线条,还没来得及填充颜色。萨伏那洛拉于1498年因异端的罪名被烧死在火刑柱上。
波提切利艺术生涯的前半段充满了光辉和荣耀,在他生命的最后15年,遭遇了哲学的困境和表达的危机。文艺复兴作为一场席卷西欧的思想解放文化运动,也经历了辗转曲折。瓦萨里等艺术史学家认为,波提切利晚期的作品逐渐回归到中世纪哥特艺术的平面化风格,更具有传教色彩,而缺乏感情的表达。
波提切利一生未婚,1510年,他在贫病交加中孤独死去。在他去世之后,波提切利迅速被世人遗忘了。一百年后,美第奇家族的统治者颁布法令,规定佛罗伦萨的艺术品不可离开佛罗伦萨。这份保护名单里,并没有波提切利的名字。
直到19世纪末期,波提切利被重新发现。在波提切利之后,意大利文艺复兴进入了“三杰”的全盛时期,而他被称为“拉斐尔的前奏”。他最令人心驰神往的画面,还是那些充满了想象力的,超越时代的,具有浓厚浪漫主义色彩的美。
本次展览并没有《维纳斯的诞生》与《春》这两幅杰作,主办方对其念念不忘,他们获得乌菲齐美术馆授权在意大利订制了和原作相同尺幅的博物馆级复制画,并将其悬挂在展览的结尾部分。通过这两幅作品,观众或许可以经由文艺复兴抵达古希腊,一觑曾经拨动波提切利心灵的浪漫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