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名人史航被多人指控性骚扰事件,引发的讨论还在继续。

防范性骚扰,目前还有诸多困难。比如,对性骚扰行为的界定尚有模糊之处;受害者心理上易有耻感,从而选择隐瞒、忍耐;法律不完善,维权成本很高,等等。人们在职场、公共场所等情形防范性骚扰,需要更多指导。

性骚扰为何发生?女性主义代表性学者、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在其畅销名作《厌女》增订本中指出,性骚扰加害者的行为是由于厌女症而产生,也就是通过蔑视女性来确认自身的性别存在感。

性骚扰的原因是厌女

最近,《厌女》增订本中文版上市,暂列当当网社会科学新书榜第一位,新老版本的读者评论累计已达83470条。

这本书第一次出版中文版是在2015年,由上海三联书店引进。目前,电商渠道累计销量近三十万本,是上野千鹤子销量最高的中文书籍之一。

此次新出版的《厌女》增订本是读客文化“女性主义文库”的第一本书。新书上市没几天,就发生了史航被控性骚扰事件。

上野千鹤子书籍的市场热销、话题热议,与社会事件和舆论动态高度相关。《厌女》增订本特约编辑夏夏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随着一些社会热点的出现、相关话题上热搜、问题被大家关注,读者会拿出上野千鹤子的书来读,用来对照这些事件。”

与2015年首次出版时相比,增订本增加了两篇共计50页的内容,均为上野千鹤子2018年为日文文库本增写的。其中,增订一《诸君,勿污晚节!——性骚扰问题,实质何在?》,直指性骚扰问题的关键。

上野千鹤子把性骚扰视为一种“社会性别的实践行为”。她认为,加害者通过性骚扰行为,将受害者“还原为社会性别的女性属性,向她们宣称:‘你是个女人’‘你终归只是个女人’。”这种性别夸耀,是对男性身份的确认,而“作为客体的女人,是为满足男人欲望而存在的群体”。

“性骚扰加害者的行为,并非由于性欲,而是由于厌女症。厌女症就是男人将自己与女人区别开来、确认自己为‘非女人’的机制。”厌女症,也称“女性蔑视”,在上野千鹤子的分析当中,性骚扰加害者“对美人灌输选民意识,对丑女宣布没有性的价值”,以蔑视女性的方式,剥夺她们作为同事、职场人、工作伙伴的身份,只留下她们的性价值,这是“父权制体系”的根源恶臭。

伊藤诗织胜诉的标志性意义

“上野千鹤子一直期待有人写出中国版的《厌女》。”夏夏告诉第一财经,“她期待看到各国读者对厌女症的讨论,这本书的目的之一也是希望引发更多的对当事人的关注和研究。”

“社会舆论已经转向了对性骚扰的零容忍。”上野千鹤子在《诸君,勿污晚节!——性骚扰问题,实质何在?》一文的开头提到,2017年以来,全球对于性骚扰的控诉此起彼伏,日本社会也有所响应,尤以伊藤诗织在2017年实名提起反性暴力民事诉讼,并出版《黑箱》纪实书籍,为一个高潮。

伊藤诗织生于1989年,曾为记者。2015年4月,她向警察提交被害报告,以“准强奸罪”指控日本TBS电视台华盛顿支局局长山口敬之。案子一波三折。2016年7月,该案刑事诉讼以证据不足为由被判不起诉。2017年9月,伊藤诗织发起民事诉讼,2022年7月东京高等法院判决被告存在性暴力犯罪行为,赔偿332万日元。

上野千鹤子高度评价了伊藤诗织主动站出来打官司的做法。她指出,受害者沉默或仅匿名指控,容易导致加害者逃脱,但性暴力受害者实名指控易受舆论攻击,“污名化”的压力极大。站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性骚扰需由受害者亲自起诉的时代,一个困难的课题,就是如何让原告在漫长艰难的诉讼期间一直坚持下去。”

《黑箱:日本之耻》

[日] 伊藤诗织 著

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04月

不要让性骚扰成为工伤

2017年6月,日本刑法修订后,性犯罪相关内容做出了大幅度的修改。强制猥亵罪、强奸罪、准强制猥亵罪、准强奸罪从亲告罪改为非亲告罪。我国2021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条规定,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骚扰的,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性骚扰事件 不用考虑直接告#”近日登上热搜,新浪微博阅读次数已达到2331.4万,相关讨论2773条。但在网友的讨论当中可以看到,性骚扰行为的司法判定和处罚在实际生活当中的困难还是比较多的,维权不易。

“只要社会性别的非对称性依然存在,我们可以推测,任何领域中都存在性骚扰。倘若尚未为世人所知,那只是因为受害者还在沉默。”上野千鹤子在书中这样写道,“性骚扰的违法化,《家庭暴力防止法》,都是日本女性运动取得的成果。这种变化,不是自然现象,不会自然发生,而是通过斗争得来的。”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从美国引进了性骚扰概念。1989年,日本第一起性骚扰案件在福冈起诉,“性骚扰”获得1989年的“年度流行语大奖”。1997年,《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修订,将性骚扰的防止与处理规定为经营管理者的责任。

上野千鹤子指出,随着经济发展、企业对法务成本的重视提升,“防止性骚扰教育”的对象“从容易成为受害者的女性,变成了成为加害者可能性较大的中层以上管理职位的男性”,实现了“180度的大转换”。当时日本社会防止性骚扰教育作为一个产业,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上野千鹤子在书中提出了“性骚扰是工伤”的醒目观点。她指出,“在职务上被赋权的人,有瞄准不能(或很难)说‘不’的弱势立场者,乘虚而入的倾向。”弱势立场者不仅包括部下,也包括临时工等。加害者是“针对容易下手的对象行使手中的权力”。

夏夏看到读者近期的较多反馈,印证了这一点:“读者对‘性骚扰是工伤’的观点有反应。因为日本《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里面提到了性骚扰,这是一部关于劳动的法律,关注在职场里面出现的性骚扰,说是‘工伤’,逻辑是比较通的,大家也有共鸣。”

“作为‘工伤’的性骚扰,显著削弱了受害女性在职场中的前景。在受害者的自诉中,对行业理想破灭、信心丧失等的描述屡见不鲜,这是性骚扰带来的延伸伤害。”

“让‘高危人群’的男性努力‘不要成为加害者’吧。因为这是‘我们男人的问题’。”上野千鹤子呼吁“诸君,勿污晚节!”

第一财经记者从读客文化了解到,“女性主义文库”已有计划出版女性主义思想历史书籍,并对性骚扰防范和维权指导相关的书保持关注。

《厌女》增订本

[日]上野千鹤子 著 王兰 译

读客文化·光启书局·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