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凌晨,著名词作家、中国歌剧舞剧院前院长乔羽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95岁。

在中国,乔羽是词坛泰斗。他的创作生涯超过70年,留下千余首作品,每一首词作都见证和记录着新中国的变迁。从上世纪50年代的《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到60年代的《心中的玫瑰》《牡丹之歌》,再从80年代的《思念》《难忘今宵》到90年代的《夕阳红》,他的歌词被数亿人不断传唱,影响力覆盖几代中国人。

“人世间虽再无他的身影,但他高尚爱国爱民的精神,朴实无华、善良可爱幽默的人品性格,无人能超越的伟大艺术才能和作品却永远留存在人世间,留存在亿万人的心中。”在知乎上,78岁的歌唱家李谷一发文悼念,将乔羽先生称为“敬重、热爱的合作伙伴”。

1984年,李谷一第一次在央视春晚舞台上演唱乔羽所写的《难忘今宵》,此后,李谷一与这首歌成了春晚固定的最后一个节目,每一年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那句“不论天涯与海角,共祝愿祖国好”,伴随见证了中国40多年来的巨变。

75岁的国家一级词作家魏德泮早在1988年就与乔羽相识,他认为,乔羽是在李叔同、田汉、塞克、光未然之后又一位词坛大家,“他始终把歌词创作当成大事业来对待。新中国成立以来,每个历史时期都有歌词作品流传于世,乔羽是第一人。”

用直白质朴的语言表达雅俗共赏的真情实感,是乔羽创作的基石。他的歌词并没有随着时代变迁而褪色,反而沉淀为一代代中国人的情感记忆,成为具有史料价值的文本。

乔羽曾说,“我们写的歌,不是应电影的需要,就是后来应电视的需要、晚会的需要,这当然有点‘遵命文学’的味道。可是,你写歌词时,又必须根据自己的认识、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感情,说起来这有点矛盾,但需写个人真实的情感,我认为关键在这里。”

时代亲历者和记录者

1927年,乔羽生于山东济宁。在中国尚处于历史大动荡的年代,父亲给他读《论语》《孟子》,给他讲唐诗宋词和《红楼梦》,外出踏青时,会以“草色遥看近却无”来描述眼前的早春景象。来自家庭的传统文化熏陶,在乔羽的记忆中极为深刻,也让他养成一种习惯,看到好的景物,有了好的想法,都想用什么句子表达出来。

乔羽曾在2009年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说,20世纪后半叶的历史,他是亲历者,历史的情景历历在目,年过八旬时想起来,仍是热血沸腾。18岁时,他曾瞒着家人,拿着地下党开的介绍信由组织安排,离开家乡前往太行山读北方大学。

他的第一个创作高峰期是在新中国成立至60年代前。乔羽用满怀热情的歌词表达英雄主义情怀与新生活,这一时期诞生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的祖国》《祖国颂》和电影《红孩子》插曲,写下了“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等经典歌词。朴素字句,传递的是质朴年代澎湃的情感。

第二个高峰期,则是改革开放之后,乔羽以《难忘今宵》《思念》《说聊斋》《夕阳红》《爱我中华》等作品描述时代洪流下的新时代。他曾说,创作时最先考虑的是“大多数人的感情”,他把自己体会到的中国人普遍的情感和心理感受诉诸文字,留下一个时代的情绪,一代人的喜怒哀乐。

他曾说,“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民族精神昂扬奋发的新时代,是一个从古老走向青春的大时代。我们经历过民族危亡的灾难,我们进行过义无反顾的战斗,我们拥有过胜利的喜悦,我们也懂得历史负担的沉重,所有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歌曲中得到了表现。”

魏德泮认为,乔羽的歌词中不但有大功力,也有大胸襟。他的歌词创作受到“五四”以来接近口语的白话创作新诗影响,以简单语言传递自然睿智。比如《难忘今宵》中的结束语“青山在,人未老”,有着悠长的意境。

歌词里的大文学

乔羽曾预言,中国诗歌新的高潮可能会从歌词上突破,一位大诗人也可能是一位词作家。他说,“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不唱歌的民族,而且每个民族都曾倾注全力促使自己的歌曲成为大艺术,也促使应运而生的歌词成为大文学。”

早期,乔羽的作品借助电影的影响力传遍千家万户。他意识到,歌曲是与时代联系得最为紧密的艺术形式,每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歌,传递一个时代的精神。在他看来,歌词艺术承载着中国人的精神财富和美学思想。

在《乔羽文集》中,他曾写道:“从文学角度讲,这些通过音乐得到广泛流传的歌词,才是真正活在人民群众口头上的新诗,在相当程度上满足着人民群众对诗的审美需求,因此,这支歌词队伍又是中国新诗的一支强大的同盟军。”

魏德泮记得,乔羽用了很多年的努力,在《诗刊》建立歌词论坛,编辑出版《中国歌海词丛》《中国词海论丛》,成立音乐文学研究所,组织词作家的作品研讨会,撰写出版《中国当代歌词史》等。他想组建一支当代歌词队伍,期待着音乐文化的普及能带动起诗歌的繁荣。

这位中国词坛的泰斗想组建起一支歌词同盟军,构建起歌词大文学的世界,用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努力,攀上高峰。他心目中的高峰是盛唐诗歌,也是《诗经》。

乔羽的创作生涯横跨半个多世纪,在他千首歌词中,很多都是脍炙人口的佳作。他的歌词里,始终有着温暖的人间关怀与浓烈的情感。

他曾说,“任何一种艺术都必须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它能更直接的表达现代人的感情,体现现代人的审美情趣,这便是它一旦出现便不胫而走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