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一场史诗级逼空,让市场聚焦伦敦金属交易所。3月8号镍价暴涨,中国青山控股持有大额空单,面临巨额损失。但之后伦敦金属交易所暂停并取消了部分镍期货交易。第一财经独家专访伦敦金属交易所LME行政总裁Matthew Chamberlain,详解背后主要原因。

第一财经:LME(伦敦金属交易所)于3月8日暂停镍交易并取消交易,是 1988 年以来首次,此前镍价攀升至10万美元以上的创纪录高位。您能否告诉我们那天在LME发生了什么,您是如何度过这一天的?

Matthew Chamberlain:是的,正如你所说,3月8日星期二在LME是非常艰难的一天,我们前一天已经看到镍价大幅上涨。但在那个星期二,镍价涨幅超过100%,达到每吨100,000美元。很快就明显地看到,定价与现货市场的实际情况已经脱节了。因此,有必要介入并采取行动。因为否则,我们认为市场和更广泛的实体行业将会面临非常重大的系统性风险,如果我们允许交易在这些水平上发生。所以我们决定介入,暂停交易,并且取消一些市场混乱时发生的交易。

我很高兴我们这样做了,因为很快就发现定价活动不仅受到了现货市场的基本面推动,而且还受到来自一个大空头和和逼空现象的技术面严重影响,我完全理解我们所做的事情的重要性。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同意我们的做法,我绝对尊重他们的观点。我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很不满我们的决定。但我想说我们当时必须采取行动。否则,我认为会有更多负面的市场后果。

第一财经:你认为谁应该为这个逼空混乱负责?

Matthew Chamberlain:现在来看很清楚,这种情况实际起源于场外交易市场。这些头寸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是在LME持有的,因此,我们无法监控和监督,也无法知道它们是否是稳定的头寸。这导致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我们无法在LME看清事情的全貌。这使得我们做出主动决策变得更加困难。所以在我看来,最大的起因是这些庞大的场外交易头寸。我们必须考虑的一件大事就是将来如何阻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第一财经:这场危机引起了中国市场的广泛关注,因为中国镍业巨头青山控股集团持有空头头寸,面临数十亿美元的亏损。您取消交易的决定在中国互联网上被称为“拔网线”。因为一些人认为你在保护中国公司的利益,考虑到LME现在是港交所集团的成员。你有这个因素考量吗?

Matthew Chamberlain:我必须指出的是,我们不会根据会员或市场参与者的国籍来做决定。我们决策的依据是什么对整个市场有利。你刚刚提到有一个非常大的空头来自中国,这可能很正常,因为中国在全球金属市场上的分量举足轻重,如果说多头或者空头某一方的仓位很重的话,都有可能是来自中国。所以我真的想强调,我们没有因为某一个参与者或者因为它的国籍而做出任何决定,我们做出的决定完全是基于事态的大小和规模。无论参与者来自哪个国家,我们都会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归根结底,这是为了维护市场和系统的稳定性,是为了维护世界各地所有参与者的整体利益。

第一财经:青山与银行达成了冻结协议。 LME与青山有直接沟通吗?如您所知,青山现在是安全的吗,还是有其他市场参与者处于危险之中?

Matthew Chamberlain:我不想谈论任何个别的市场参与者。我不宜发表评论,但我想说的是,在系统层面上,我们相信我们已经采取的步骤让市场有时间找到平衡,找到合适的水平。我们现在设置每日价格涨跌幅限制,这意味着任何金属的价格在任何一天都不能上涨或下跌超过15%,我们觉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现在,让我们说清楚。我们仍然必须找到正确的镍价。早前几天镍价一直在下跌,曾跌至约28,000美元。但实际上,又在过去的几天里,它一直在上涨,实际上已经达到了涨停。所以我很清楚,全球镍市场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波动。我认为我们在其他交易所也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您知道我们还没有处于一切都完全稳定的位置。但由于我们的价格涨跌幅限制,我们认为市场波动应该不会对交易所产生系统性影响。

第一财经:您提到现在镍和其他基本金属有15%涨跌停板限制。那么您是如何制定这个新规则的呢?您认为它如何使市场受益?

Matthew Chamberlain:我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设置每日价格涨跌幅限制的水平,包括技术上怎么执行。我们认为15%是一个合适的水平,因为从历史情况来看,金属市场每天的价格涨跌很少超过15%。因此,设定这个水平的涨跌幅,可以让市场在绝大多数的日子里正常交易,但能够在非常时期提供保护。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镍市场交易一样。

第一财经:这个涨跌停限制将是永久性的吗,还有没有其他正在讨论的新规则?

Matthew Chamberlain:我们确实打算永久地设置每日涨跌幅限制。虽然以前LME市场的参与方都不想要涨跌幅限制。但我们认为,鉴于过去几周的经验,将其永久保留很重要,当然我们也会吸取所有其他经验教训,包括是否应该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要求OTC(场外交易)进行更多披露,以及LME可以采取的其他措施来避免此类情况再次发生。

第一财经:您认为此次逼空事件是否会影响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长期发展或市场公信力?

Matthew Chamberlain:我们当然有很多工作要做,去重建市场各方对我们的信任。尽管正如我所说,问题并不起源于LME,问题起源于OTC市场。但我们必须意识到,过去的这段时间对许多利益相关者来说都是一段艰难的时期。作为一个市场的组织方,我们非常清楚这一点。我们确实需要努力重建这种信任,重建我们与现货市场和金融市场伙伴的关系。将来LME绝对会在这方面投入大量时间。

第一财经:这一事件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引起,一个突发的地缘政治紧急情况。作为市场监管者,您从中有哪些长期思考,我们可以从中学到什么?

Matthew Chamberlain:是的,所有金属交易都会受到地缘政治因素影响。但实际上,除了镍之外,其他金属的交易都是正常有序的。正如所料,鉴于地缘政治因素,它们的价格明显上涨。但都在我们预期的压力范围内。所以实际上,我认为金属市场在应对地缘政治影响方面做得很好。镍市场的不同之处在于,大量空头头寸带来了额外的技术性挑战。这是造成镍市场困局的原因。我们当然会继续密切关注地缘政治局势的发展。但总的来说,我认为金属市场在反映这些发展对价格的影响方面发挥了正常的作用。

第一财经:最后,有什么想对中国市场参与者说的吗?

Matthew Chamberlain:我们绝对重视我们在中国的所有业务。正如我所说,我们没有根据参与者的国籍做出决定。我们也永远不会那样做。我们有大量业务都来自中国,因此,我们非常乐意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任何客户,当然也包括我们的中国伙伴,保持沟通,共同探讨如何才能更好地发展我们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