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上周闭幕,因涉及十四五等中远期规划,会议公报举世瞩目,境内外尤其关注我国执政党是否会再度给出远景增长目标。五年前的十八届五中全会上,中共明确提出2020年GDP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以此可推算2015-20期间年均GDP增速需要达到6.4%左右。
与十八届五中全会不同,这届五中全会并没有提及GDP增长目标,而是提出“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经济总量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将再迈上新的大台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那么“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究竟是什么水平?我国应该维持多高的GDP增速才能在2035年实现这个目标呢?
本文对此做个简单的估算。有关“中等发达国家”,国际上并没有标准的定义。因此我们首先参考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联合国等四个国际权威机构的定义来大致确定发达国家标准和范围。在此基础上,我们分别计算发达国家在2019年人均GDP的中位数和第34百分位数。
从统计角度来看,发达国家人均GDP的中位数基本上就是“中等发达国家”人均GDP的中位数,而发达国家第34 百分位的人均GDP就是进入“中等发达国家”的门槛。
世界银行将全球所有经济体分为四类,分别为低收入,中低收入,中高收入和高收入经济体(high income)。其中高收入经济体在2019年有82个,中位数人均GDP为3.2万美元,第34百分位人均GDP为2.3万美元。IMF将全球经济体分为先进经济体(advanced economies)和新兴及发展中经济体,在2019年先进经济体数量为37个,中位数人均GDP为4.3万美元,第34百分位人均GDP为3.3万美元。OECD本身就是发达国家俱乐部,其在2019年的成员数量是37个,中位数人均GDP为4.1万美元,第34百分位人均GDP为2.4万美元。联合国将所有经济体分为三大类:发达经济体(developed economies),发展中经济体和转型经济体。2019年发达经济体数量为35个,中位数人均GDP为4.0万美元,第34百分位人均GDP为2.5万美元。
但从这些组别的第34百分位来看,世行的2.3万美元和OECD(2.4万美元)及联合国(2.5万美元)的数据非常接近,只有IMF的3.3万美元远高于其他三个国际机构。
为简单公平起见,我们取这四个机构的第34百分位的中位数,也就是24492美元,作为进入“中等发达国家”的门槛。对照来看,2019年我国的人均GDP为10262美元。
因为我们重点关心2021年至2035年之间的经济增长,我们最好以2020年作为基期来计算未来15年的增长率,因此我们首先要分别预估2020年我国和中等发达国家的人均GDP。我们预测我国今年实际GDP增速为2.1%,名义GDP增长2.4%,今年最后两个月美元对人民币汇率在6.7左右,人口增速为0.3%,这样得出今年我国人均GDP约为10452美元。发达国家方面,今年人均GDP受疫情冲击十分严重,我们采用IMF的估计,预测发达国家实际GDP下跌5.8%,通胀为0%,人口增长也是0.3%,因此估计今年中等收入国家人均GDP下跌至23000美元。
接下来我们用两种办法来计算中国若要在2035年成为中等发达国家所需要的经济增速。第一种是静态办法,也就是假定在未来十五年,我国人均GDP需要达到现今中等发达国家所需的增速。
这种计算方法假定只要达到相当于2020年23000美元的人均GDP就可以被认为是进入中等发达国家的行列。计算结果是在未来15年,我国人均GDP年均实际增长应该在5.4%。第二种是动态办法。这里我们假设我国和中等发达国家的通胀差别能抵消汇率变动,中等发达国家的年均实际人均GDP增长约1%,这样我国实际人均GDP需要每年增长6.4%才能在2035年成为中等收入国家。
因为我国未来15年的人口增速很有可能就在0%附近,因此人均GDP增速非常接近GDP增速,我国需要5.4%至6.4%的实际GDP增速才能成为中等收入国家。这两种计算方法都有道理。从静态计算方法的角度来看,中等发达国家代表一定程度的收入水平,只要达到这个门槛就是中等发达国家,随着全球经济的发展,应该有越来越多的国家进入这个行列。从动态角度来看,中等发达国家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代表一个国家在国际上人均GDP的排名。
在中等发达国家还能保持一定增长的背景下,我国需要更快的增长才能跻身中等发达国家行列。
接下来一个问题是,未来15年实际人均GDP增长保持在5.4%到6.4%之间是否可行?2010年到2019年期间,我国实际人均GDP增速从10.1%下行到了5.7%。2021年因为低基数的原因,我国的GDP增速会较高,但之后大概率会收敛至6%以下。
从正面因素来看,未来15年我国还有不少能维持中高速增长的动能。我国的城市化还有较大的空间;双循环战略下政府下决心以实体经济和科研研发立国,因此生产率有望进一步提升;在全球疫情肆虐和国际地缘政治日趋复杂的背景下,我国庞大的市场、人口和优良的基础设施能够较好的抵御外部冲击。
但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看到阻力和挑战。一个国家常年保持5%以上增长的难度很高;我国人口在老化,劳动力总量在下行;资本回报率在持续下行,境内债务水平高企;国际环境恶化,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对我们的科技封锁可能在未来几年变本加厉。
总体而言,我国在十四五期间(2021-25)维持5.4%以上经济增速的可能性较高,但要在之后十年维持此增速是有难度的,需要多方面的改革释放增长潜力才能达成此目标。
上面的分析都有一个隐含的假设,就是未来15年我国和中等发达国家的通胀差别能抵消汇率变动。事实上,发展中国在工业化中后期,由于所谓的巴拉萨—萨缪尔森效应,不可贸易的服务业价格上升的速度较快,造成较高的通胀率和名义GDP增长,而同时期汇率贬值速度较慢,甚至出现升值,因此当这个国家的人均GDP折算成美元等国际货币时,能体现出更高的增长率。
如果存在这种现象,我国未必需要年均高达5.4%的实际GDP增速来达到在2035年成为中等发达国家的目标。当然,这种现象不是必然的,不少发展中国家在增长过程中也出现过贬值幅度超过本国通胀的现象。
最后需要指出的一点是我国幅员广大,地区之间贫富差距明显。尽管未来15年我国整体进入中等发达国家的难度不小,但部分地区人均GDP几乎可以确定能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以长三角的江苏和珠三角的广东为例,2019年人均GDP分别为17893美元和13544美元,若要在2035年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均GDP实际增速在2021-35期间分别只要达到1.6%和3.5%左右,应该说难度很小。但对有些省份来讲,因为现今的人均GDP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因此需要远高于5.4%的年均实际GDP增速才能达到中等收入国家水平。
(陆挺系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