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抵制强拆到“非法拘禁”,从“肇事者”多次报警到警方刑拘“肇事者”,近日,发生在山东省平度市,警方刑拘财新传媒记者陈宝成的事件渐趋发展为一起公共事件,引发舆论界、法学界的广泛讨论。

13日,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江平等10位法律学者联名向青岛市委书记及市长发出声明,对陈宝成被刑事拘留一事深表担忧和关注,呼吁青岛妥善解决有关矛盾和问题。参与联署的还有北大法学院教授贺卫方、北理工法学院教授徐昕等。

专家表示,目前此案亟待中立机构调查,告知公众事实真相。

此外,一批律师正组织律师团,将于近日陆续赶到平度,为此案当事人辩护。他们将分成刑辩组和拆迁行政组,分别就本案案情及征地规划施工等两方面进行调查。

媒体从不同角度对上述事件予以报道,主流媒体及部分法学家的意见认为,陈宝成等人对身处不自由状态的司机使用了殴打、浇汽油、威胁等行为有违法律规定,有“过火”嫌疑;但平度警方几次出警中的态度和行动也遭到质疑。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通过对警方、医生、伤者等诸多方面的采访,试图还原陈宝成事件的真相。

警方曾委托报警人把挖掘机看好

平度公安局城关派出所配备27名正式民警,在平度这样的县级市属于大所。9日12时8分,该所接到第一个报警电话。

报警人为陈青沙,其在接通110电话后称,有挖掘机非法施工,在拆她家的房屋。随后,杨丰远与其他两名民警出发前往事发地,发现挖掘机驾驶员不在车内,现场亦没有警情。

这一天,挖掘机驾驶员郭某第一次到事发地——金钩子村施工,被公司要求“清理建筑垃圾”。所谓建筑垃圾,即金钩子村民陈青沙与张鹏柯夫妇的房屋被强拆后尚未清理的东西。陈宝成的代理律师称,房子被强拆后,该夫妇部分财产被埋在里面。

杨丰远向派出所请示后,委托报警人陈清沙把挖掘机看好,随后返回派出所。

在平度市人民医院的烧伤科病床上,郭某介绍说,当天一到现场就被村民阻挠,拦着不让其施工。郭某见状,马上离开挖掘机,跑回几百米开外的公司请示,公司随后要他一人回去施工现场,把车开回来。

事发后20个小时:现场最多7位民警

“公司让我开车回公司,我一到车上,村民不让我走,我想跳下来跑,被三个女的拦下,有个男的冲上了驾驶室,直接往我身上浇汽油。” 郭某今年28岁,中等身高、偏壮。其左肩、左腰处有两块伤痕,事后谈及事发现场仍很激动。

9日14时25分,陈宝成再次向110报警,请求警察来处理。城关派出所民警第二次出警。

15时左右,城关派出所所长刘伟接到出警民警电话描述现场情况:驾驶员在驾驶室坐着,室内还有另一人,旁边放着一个塑料桶,两个啤酒瓶。其中一瓶浇在郭某身上,另一瓶浇在驾驶室内。

刘伟随即安排陈锡军一行三人赶往现场增援。陈锡军到达现场后,看到“陈宝成一手拿手机、一手拿铁钎,张鹏柯一手里还拿着打火机。”陈锡军要求陈宝成等人放人,陈宝成回复称,“要求现场处置。”

陈锡军以公安局有严格的办事程序为由拒绝了这一要求。交谈间,陈锡军趁机往前走了两步,张鹏柯拿着打火机阻拦,称“不要往前走,再走就点了”。

上述情形从15时僵持到大约17时。陈锡军称,“其间看到张鹏柯倒了两次汽油。”

不过,眼见郭某被浇两次汽油,现场却未布置警戒,亦未通知120救护车现场待命。此外,刘伟还称,他看到陈青沙现场至少从外围向挖掘机处送三次汽油,而现场民警并未试图截断或阻止。直到当晚深夜,一组警察撤回,留下一组4人“较远”地看着,以防止“闹事”。

陈宝成与其代理律师的多次会见中描述了9日下午的情景,律师向记者转述称,“警察到了现场,顾左右而言他、远远看着,甚至有人打坏了陈清沙的伞、两人发生了冲突,警察都没有管。”

警方对此有不同观点。刘伟第二次到达现场后,认为情况比较复杂,因此做出了“先不要刺激当事人,不要造成受伤情况、保持现场稳定”的指示。

城关派出所第一次派出三人,加上而后增援的三人和所长刘伟,现场警力最多时一共7人,这一数量与陈宝成在内的“涉嫌非法扣押”的村民数量相比,并无优势。刘伟对此解释称,“以我的经验看,还是以做工作为主,不必要采取强制措施。”现场局面似在警方的掌握之中。

直到10日10时半,平度公安组织91名警察,其中30名便衣,61名着装警察前往事发地,下午14时,陈宝成等7人被带至派出所接受调查。

司机被扣留,警方称村民没有提出诉求

陈宝成等村民在扣留了司机郭某后,多次打电话报警,要求警方前来处理。

但警方到达现场后,从8日中午,到翌日10时半警方组织力量之前,大约22个小时期间,警方和村民的交流并不顺畅。

警方对双方交流情况的描述是,除了直接要求陈宝成等村民放人外,就是9日下午建议郭某家属和挖掘机方老板去与村民谈判,同样未果。

刘伟称,“并不太清楚村民具体的诉求是什么,可能民警去谈过,但是民警只汇报重要内容,并未描述诉求”。

“要求现场处置”是警方提供的陈宝成、张鹏柯等村民在此次纠纷中提出的唯一诉求,但警方并不清楚这一要求具体所指。

120赶到,村民不让带走驾驶员

9日下午,平度市中医院一位手术科医生接到了挖掘机方老板的电话,麻烦他联系120派急救车赶往事发地。下午17时左右,救护车载着三名医护人员到达事发现场。

一名付姓医生称,看到有人躺在车内,当时村民并未驱赶、威胁他们,更没有出现某媒体报道所指的“打跑他们”的情况,只是不让他们靠近、更不让他们把驾驶员带走。

这位医生走到距离挖掘机大约一米处,称并未闻到汽油味。只是听到有村民说“不要走近,车里有汽油”。

医护人员不能靠近,跟现场民警进行了短时间交流。警方对医生称,“没多大事情”。未过多久,120救护车撤回。

10日14时左右,郭某“被解救”后,并未直接到医院就医。为郭某办理住院手续的门诊医生表示,直到11日上午才到医院办理入院手续。这距离“被解救”已逾十余个小时。办完手续后,郭某离开医院,直到晚上才到医院住院治疗。

门诊医生称,郭某浅二度烧伤,需住院10天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