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白色流水的纹理仿若西藏唐卡的图案
18年前,林怀民编出了一部低沉、迟慢的作品《水月》,“我这个人讲话很快,性子急,大概需要一部这样慢的作品。那种安静是我内心的渴望吧。”
《水月》的灵感,来自佛家的一句偈语“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这部作品被《纽约时报》称为“巴赫音乐的化身”。国际芭蕾杂志则评论,“东方的太极与巴赫的经典,等待两百年,只为了在《水月》中相逢。”林怀民则笑言,“(我的作品)都是神经病,一句话惹出来的。”
8月25日至28日,这部1998年诞生的作品将在国家大剧院上演,并于8月31日至9月4日登台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水月》虽是旧作,却是林怀民诸多创作中最钟爱的一部,已经六年没有演出。去年云门在台北重演《水月》,开票当天就宣告售罄,上海站的演出也是提前两个月就卖光门票,云门不得不在8月31日加演一场。
在世界各大舞蹈节上,《水月》被誉为“当代舞的里程碑”。“在世界舞台上,没有人是这样跳舞的,”林怀民说,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以独特而传统的方法训练云门舞者,打坐、太极、练书法、冥想等课程的训练,令舞者的肢体材料变得沉稳凝练,每一位舞者的姿态、呼吸吐纳都十分沉静。
“《水月》是从‘导引’中滋长来的,这是气功的一种。”林怀民说,“导引”始于汉代,西方说云门举世无双,“因为没有人是这样来跳舞的。”“太极”成了云门的训练课程之一,也直接铸就了《水月》的肢体特征——在由呼吸带动身体变化的动作中,观众看到的是“水”一样温润流动的舞姿,与舞台的镜面、舞台上的水相交融。舞者的动作似乎抛开所谓现代舞的枷锁,走向的是内心的世界,形成舞台上恢弘而宁静的气场。这次大陆演出中,甚至有46岁的舞者,林怀民说,“他们仍然做得非常好。”
在70多分钟的演出中,你能看到周而复始、连绵不绝的独舞、双人舞或群舞。舞台上,白色流水的纹理仿若西藏唐卡的图案,抽象地铺陈在整个舞台上。在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伴奏下,幕后的镜面缓缓呈现,活水自舞台深处流出,慢慢溢满舞台,舞者的动作与巴赫的琴音、潺潺的流水相融,不同舞姿所拨动起来的水花,在空中划出灵动天然的弧线。
“每场演出,我们都要花费两吨半水。”林怀民说,为了舞者的安全和身体考虑,每场演出前,这些水都会加热到40度恒温,确保与人体温度相当。他最感慨的是,《水月》曾在露天的场地演出,当天气温很低,当舞者在水中起舞时,浑身透湿,热水在舞者的脸上、肩上、胳膊上、胸口上升腾出薄薄的雾气,仿佛晕染开的水墨。
《水月》之所以受林怀民的独爱,因为它的铺陈就像一幅中国画卷。清冷的舞台上,云门舞者的肢体细腻而绵密,一点点展开,行云流水。“西方的画是挂在那里你去看的,中国的画是慢慢打开,有横轴的,一步一步走出来。”
北京舞蹈学院副教授慕羽认为,《水月》最动人的是“宁静”和“纯净”,“这种独特的‘静’和‘净’,能穿越时空的距离直通当下。品鉴《水月》,东方的意境竟然与巴赫的音乐毫无违和感,犹如对水月镜花这等清虚之物的了悟。观舞听音也像一面‘镜子’,反观人心,水清则月临,心静则佛现。”
回想当初选择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林怀民坦言,他用这样一段伟大而著名的音乐,内心是战战兢兢的。熟悉这个作品的台湾观众曾经写信给云门“投诉”,《水月》所用的版本特别慢,气息绵长又悠远,是不是他们刻意用录音手段把每个音都拉长了。“其实我们用的是俄罗斯大提琴家麦斯基的版本,他的每个音都拉得很长很沉,适合我们的舞者去蹲,去延展。如果是马友友的曲子,我们根本没办法用,跳不起来。我听过很多版本,只有麦斯基的演绎最适合我们动作的需要,他是一个成长在俄罗斯的犹太人,他的音乐就像《静静的顿河》,简直是浪漫派的演奏方法。”
《水月》的舞台似一场走不到终点的旅程,林怀民也不知道,这部作品还能演出多久。他总觉得,“舞台艺术不像王羲之的字画,永远挂在那里。舞蹈一演完,就结束了。”
在70多分钟的演出中,能看到周而复始、连绵不绝的独舞、双人舞或群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