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扫黄大张旗鼓地进行。以央视为首的主流媒体在铺天盖地地报道,展现一幅嫉恶如仇的道德帝嘴脸。网络舆论则站在另一边,公知带头呼吁“支持东莞”,一些口号无比恶搞:“央视无情,人间有爱”,“东莞挺住”,“今夜我们都是东莞人”,等等。面对截然不同的话语体系及观点,全社会又一次遭遇“巴别塔”。

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东莞。

如果你是嫖客,你自然认为东莞是人间天堂。佳丽如云,香肩美腿,波涛汹涌,蔚为壮观。将小姐带入房间,让她们展示拿手绝技,尤其是传说中的九大招式,令你死去活来,堪称人间快事。尤其难得的是,这些女子善解人意,“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拒绝。那些喊着“支持东莞”的人,多半是嫖客,或者站在嫖客立场。他们将东莞人格化为美丽性感、温柔恭顺的小姐,将这座城市与小姐画上等号。得知中央大力扫黄,一个个站出来高喊“我们今夜都是嫖客”——谁不知道你是嫖客?总之,嫖客眼中的东莞,绝不是真实的东莞。

如果是非嫖客呢,尤其是广大女性,他们的观感就很不一样。总之,大部分妻子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去嫖妓。而嫖客一般都不敢对妻子说“在东莞”,更不敢坦然称自己“在找小姐”,是因为他知道妻子接受不了。况且,即使是一般女性,谈到东莞时也会心生不快,因为这是个赤裸裸的钱色交易中心,完全矮化了女性的地位。当然,道德帝的说教也许更狠更重,但因过于无聊,本文就不去理会。

(资料图:2014年2月9日,广东东莞高档酒店被曝上演“色情秀”,警方全力出动扫黄。图为晚9时许,莞城国安酒店查获的涉黄人员。东方IC供图)

我要声明的是,我不是道德帝,对小姐也十分喜爱。但对于东莞扫黄,我还是持赞成态度。对于那些喊着“东莞挺住”的人,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了解东莞小姐的生态吗?你知道小姐恭顺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吗?

因此,你还必须了解当事人——小姐的想法,这才是东莞扫黄的真正依据。我曾参与过一个关于卖淫少女的深度报道,对于小姐的生态,我可能知道得更全面。

东莞与其说是一个嫖客的天堂,不如说是一个小姐的地狱。你也许说,她们赚钱也快活,总好过在工厂里打工。你只看到东莞小姐将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你以为她们靠自己的勤劳赚钱,但你忽略了她们的人格、灵魂、尊严。小姐,说好听点是份工作,实际上却与女奴无异。她根本没有什么自由、权利可言,更不要说尊严。她活在社会阴影下,没人能保护她——

上班时,她们无法选择服务对象,被迫与各种猥琐男子发生性关系,没有说不的权利。受到虐待、欺负是常有的事,嫖客一不满意,就可能面临老板的处罚。老板为了吸引更多客人,开发了各种服务,包括“双飞”等,而她们不管愿不愿意,必须坚定履行。

除了生理周期的几天,她们没有休息日。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们挤在一个房间里。她们几乎与外界隔绝,难以在本地社会获得承认。她们只要一出街,很可能遭到邻家大姑大婶的指指点点,甚至谩骂和追打。

她们的所有权益得不到保障。首先,她可能被嫖客欺负,在封闭空间中,她必须满足嫖客的各种要求。你或者说,东莞黄业已经制度化,老板们会保护小姐,这就错了。让狐狸来守鸡笼,能安全吗?老板怎么会为了小姐而得罪顾客?再说,老板与上级本身就有着任意支配小姐的权力。如果小姐遭到老板、上司的性勒索,能拒绝吗?一位东莞大型桑拿机构的经理就说过,“他上过这个夜场的所有小姐”,“想叫谁来就能叫谁来”,这应该不是夸张。

可见,东莞的小姐完全是被军事化手段管理,令东莞更像是一个性奴社会。这令人想起了北非马穆鲁克的军事奴隶制,一个女奴赚再多的钱,她还是奴隶。这是违反人道主义的。那些喊着“保卫东莞”、“支持小姐”的持嫖客立场的网友,你们是真心爱小姐吗?你们是真心关怀她们吗?如果是的话,请你们正视她们的苦难,正视她们的处境。她们向你展示了妩媚,但把泪水流在了心里。

她们为什么不选择离去?是因为中国没有好的从业环境。做这一行,可选择的路径不多。

我支持东莞扫黄,扫黄针对的不是个人,不是小姐、老鸨和嫖客,它针对的是这个反人性的堡垒,终结东莞的现代奴隶制。在法律的灰色地带,东莞黄业并不是良性的繁荣,它与虐待女性、钱色交易、司法腐败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丑陋的东莞社会。它是现代文明的一个毒瘤。

不得不提的是东莞的司法体系。他们早已纵容东莞色情行业多年,甚至已经成为色情产业的一环。很多东莞官员靠着收取桑拿中心的保护费,积聚了大量财富,这已经不是秘密。最可笑的一幕是,央视记者出门后报警,有关部门爱理不理,半天也不来,嘴里还在骂着哪里来的二货。直到看到形势不对,东莞的司法机关才慌慌张张地行动,可现在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已经与色情产业融为一体,难分彼此,将小姐、老鸨抓了,他们也将面临锒铛入狱之风险。果然,在抓小姐、抓嫖客的同时,更是让一百多个派出所长停职。中央的意图逐渐明显——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扫黄是幌子,反腐才是真格。

看到这里,喊着“保护东莞”的网友们无话可说了吧?

好了,下一个问题是,终结了东莞的性奴制度,那如何建立一套合理的性交易制度?

荷兰阿姆斯特丹有一个雕像,一个女子站在门前,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这来源一个真实的故事,这女子是一个黑人妓女,她心地善良,经常向教堂捐钱,在最后一次接客过程中因突发心脏病猝死,倒在了工作岗位上。教堂和政府为表彰她的善良和勤劳,立像纪念,雕像的碑座上刻着一行文字:“向全世界的性工作者致敬”。

从这个例子看到,在国外,性工作者不仅是合法的,而且还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甚至能树碑立传,获得她的声誉。近年来,多人呼吁性产业合法化,我也是呼吁者之一。性产业对人类社会的积极意义是有的,尤其是对于单身者。相信假以时日,性产业合法化有机会实现。

良性、健康的性产业与东莞是完全不同的。法律的灰色地带必然带来腐败链条,而健康、合法的性产业则在阳光下。性工作者不仅享有自己的权利,有工作合同,有自己的身份,领取纳税卡片,有卫生部门的帮助,有拒绝无理要求的自由,甚至有警方的保护。这些都是东莞的小姐们没有的。只有当性产业合法化,性工作者才能看到阳光,享有自己的尊严,不再是一个任你摆布的“小姐”。

因此,告别东莞,努力开启阿姆斯特丹模式,这才是中国性产业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