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铁路客运专线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哈大客专公司”)的办公地点,位于沈阳和平区和平北大街华利大厦21层。作为哈大客专公司总经理,杜厚智曾在此工作了近4年时间,直到6月底接受纪检部门调查后被免职。

在被带走之前,杜厚智的工作并无异常,公司的大部分员工甚至并不知道杜正在接受调查,直到在网上看到相关消息,才在公司相互求证。杜被带走调查后,办公室已被暂时查封。公司目前由常务副总经理刘忠宪暂时负责全盘工作。

今年2月后,曾担任中铁铁龙集装箱物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罗金宝和铁道部运输局局长的张曙光,先后落马。今年6月中旬,铁道部证实,原南昌铁路局局长邵力平和原呼浩特铁路局局长林奋强、副局长马俊飞被“双规”。杜厚智则是本轮反腐风暴中,又一名落马的铁路系统司局级干部。

哈大客专公司的一位员工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杜之所以落马,是因为在工程招标及甲供物资采购方面出了问题。

“有事找杜总”

杜厚智今年54岁,安徽蚌埠人,毕业于原上海铁道学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职称。杜曾先后担任南昌铁路局总工程师、副局长和上海铁路局总工程师。

2005年底,哈大客专公司筹备组成立,铁道部任命杜厚智为正局级的哈大客专公司筹备组组长。据知情人士透露,“杜厚智当时对此任命并不满意,因为他的愿望是担任京沪高铁股份有限公司的负责人。”

2007年8月,哈大客专公司正式成立,杜任公司总经理。哈大客专公司的办公地在沈阳,杜未将自己的家迁来沈阳,长期居住在由关系单位提供的公寓里,员工们经常看到他在单位加班工作。

哈大客运专线承建企业中铁9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对杜厚智的印象是,“个子不高,做事严谨。”杜曾不提前通知,前往中铁9局位于沈阳市内的哈大客运专线施工工地检查,并且通过现场提问考核的方式,提醒在场的施工人员,注意施工图上的一些细节要求。

“他对一些技术细节的熟悉程度,可以看出他曾长期从事技术工作。”上述工作人员称。但杜厚智在担任哈大客专公司总经理期间的管理风格,却一直存在争议。

在哈大客运专线各承建单位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有事找杜总”。就是说,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找其他人没用,只有找杜厚智才能解决。哈大客专公司包括助勤人员,一共80多人,有7位副总经理,只有杜厚智有签字决策权——包括找商业银行贷款、物资采购、质量监理等多方面工作。

一家承建单位的负责人说,“哈大客专这条线上的事情,都是杜厚智说了算,承建单位也只买一把手的账。”他感叹,“权利过于集中,缺乏有效的监督制约机制,容易滋生腐败。”

此外,在对员工的管理方式上,知情人士反映,杜厚智对于他看不顺眼的员工,动辄训斥。“哈大客专公司成立4年来,已经有多位员工,包括一些中层管理人员,由于无法忍受杜厚智的工作作风,离开了哈大客专公司。”

推迟的通车

作为项目负责人,哈大客运专线的建设是杜厚智的主要工作。

按照国家发改委批复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哈大客运专线的建设期为5年半。但知情人士说,由于上级主管单位一直有赶工期的要求,哈大客运专线实际上只用了3年半左右的时间,就完成了道路铺轨工作。

然而,提前完成的工程并未能按计划继续推进。

根据知情人士的介绍,哈大客运专线原计划于今年8、9月间开始联调联试,今年年底试运行。但受多种因素影响,哈大客运专线多个路段的联调联试工作可能被迫推迟,这样该线路试运行及正式通车运营的时间,都将顺延。其中主要的原因是,已接近建成的线路在质量监理中发现了多项问题。

据沈阳铁路局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哈大客运专线在大连市境内的少量路段,出现了路基沉降超标的问题。哈大客专公司正在与沈阳铁路局科研所等单位协商,可能会采取路基注浆的补救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哈大客运专线某监理机构的一位工作人员则告诉记者,哈大客运专线在沈阳的部分路段,采用了有砟轨道的方式。但在检查监理过程当中,他们发现,这些路段铺设的道砟,反复出现混入异物、直径不合格等问题,这些都需要在联调联试前做出整改。据他介绍,哈大客运专线沈阳段,还发生过连续梁在建设过程中坍塌的事故。

前述哈大客运专线的员工认为,出现的这些质量问题,“与招标及物资采购环节的混乱,有着必然的联系。”

招标景象

哈大铁路客运专线是连接哈尔滨与大连的高速客运专用铁路,在国家《中长期铁路网规划》“四横四纵”客运专线网中,是京哈客运专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哈大客运专线正线全长904公里,沿途设24个车站,项目设计概算投资923亿元。由铁道部和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共同投资。国家发改委于2005年12月批准该项目立项。2007年8月23日,该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2007年6月,哈大客运专线正式开始工程招标工作。据哈大客运公司的一位知情人士介绍,当时为了赶工期,在招标结果还没有公布的情况下,杜厚智便允许中国铁建和中国中铁旗下的多家企业提前进场,进行拆迁工作和建设临时设施。由于旗下的施工企业已经提前进场,中国铁建和中国中铁希望利用既成事实,向铁道部争取更高的合同价格,于是联合提出了涨价要求。

按照当时铁路部铁路工程“大标段招投标”思路,哈大客运专线被分为三个标段进行招标。当时的参与者普遍认为,中国中铁、中国铁建和中交建设三家企业最有希望中标,但开标结果却出人意料,中国铁建出局,刚进入铁路建设领域不久的中建集团中标。

中国铁建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当时承建单位觉得哈大客专的合同价格偏低,中国铁建和中国中铁于是联合中交股份,试图涨价30%,被铁道部拒绝。随后,刘志军亲自出面做工作,说服中国中铁和中交股份,接受了铁道部的定价。中国铁建则由于涨价的态度坚决,最终没能中标。

中国中铁、中交股份和中建集团三家企业在中标后,又将中标标段分段分项目,分别交给下属企业,由其下属企业负责施工。

但哈大客运专线正式开工后,中国铁建旗下的中铁十三局、中铁十六局、中铁十九局仍然是承建单位,并未真正退出。前述中国铁建人士解释,由于这几家工程局已经

提前介入哈大客专的施工,且都在北方,中铁十六局驻地就在吉林。考虑到这些因素,哈大客专公司最终未让这三家工程局完全出局。

哈大客运公司的知情人士则介绍,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由杜厚智出面斡旋,在已经确定中标的三个大标段中,哈大客运公司从每个标段拿出了价值20亿元的小标段,分包给了中国铁建旗下的这3个工程局。

这位知情人士介绍,“这种不规范的招标方式,很容易导致暗箱操作。而哈大客专招标环节存在的问题,很可能是导致杜厚智落马的原因之一。一个佐证是,杜厚智被免职后,哈大客专的施工单位中,有20多个项目部经理正在接受纪检部门的调查。”

除了项目招投标外,在甲供物资招标采购环节,也是杜厚智出事可能的原因。据前述知情人士介绍,所谓甲供物资,就是由业主招标采购,提供给承建企业使用的物资,主要包括钢材、水泥和添加剂等。

对于甲供物资采购招标,铁道部有规范的流程,而且必须经专家组评议定标,但杜厚智对重大物资采购都是亲自过问,甚至直接参与招标活动。

反腐进行时

自今年2月以来,铁路系统反腐风暴已经波及到不少铁路官员。前铁路系统官员罗金宝和张曙光落马后,铁路系统的“震荡”仍在持续。

今年6月,经铁道部证实,原南昌铁路局局长邵力平已经被“双规”,正接受纪检部门的调查。同期,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林奋强、副局长马俊飞,在赴京参加铁道部会议时,也被中纪委扣留并接受调查。杜厚智则是继京广铁路客运专线河南公司总经理(正厅级)陈伯羽之后,又一位落马的在建铁路专线客运公司总经理。

据前述中国铁建人士介绍,招投标是容易引发铁路系统腐败的领域。在刘志军被“双规”之后,各铁路承建企业曾被要求反复填写相关信息,要求写明承建的所有国内铁路项目是如何中标的,通过了哪些中间人、花费了怎样的代价等等。他说,“这显然为了给铁路系统反腐败进一步提供线索。”

一位接近铁道部的人士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杜厚智被调查,估计仍是刘志军案件的延续。“要把刘志军的案件调查清楚,首先必须把与其腐败案有关的人和事调查清楚,不把这些外围的事情弄清楚,怎么可能把刘志军的事调查清楚?”他说。

6月22日,中央纪委副书记吴玉良在中央外宣办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首次就刘志军案向媒体表示,“我们党对任何腐败分子,不管涉及到谁,都会坚决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今年2月,中央纪委对刘志军涉嫌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调查,目前刘志军案件仍然处于调查阶段,调查结束后我们会再发消息,向社会公开”。

在深度反腐的同时,铁路系统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人事调整。例如,邵力平被免去南昌铁路局局长职务后,广深铁路公司总经理郭竹学调任南昌铁路局局长,铁道部多元中心主任李文新则接任广深铁路公司总经理;林奋强被免去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职务后,由原中铁快运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杨宇栋接任。

有业内人士分析,铁道部正酝酿推动新一轮铁路改革,而铁路系统深度反腐,也将为铁路系统的新一轮改革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