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一项人事任命引来多方关注——原江苏省委常委、苏州市委书记曹路宝,调任吉林省委常委、宣传部长。
此次调职前,曹路宝一直在江苏省工作,他也成为今年以来又一名从长三角调往东北任职的副省级干部。
今年1月,之前长期在上海工作的长宁区委书记王岚北上黑龙江,担任副省长。她的同事中还有一位今年初履新黑龙江,目前担任省政协主席、党组书记的前苏州市委书记蓝绍敏,只不过他中间曾短暂任职贵州。
长三角干部调任东北并非今年才有之事。今年是东北振兴战略实施20周年,随着顶层设计进一步推动,分析人士认为,东北同包括长三角在内的东南沿海地区之间的干部交流任职,将更趋频密和常态化。
东北和东南沿海干部交流"制度化"
在制约东北地区发展的一系列因素当中,干部队伍市场意识和创新意识不足、专业化素质欠缺,是各界公认的明显短板。为了补长这一短板,从当地到中央,都把干部交流、培训作为重要手段。
今年9月7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主持召开新时代推动东北全面振兴座谈会时强调,要加强东北同中央和国家机关、东南沿海地区干部任职挂职和双向交流,优化干部队伍结构,提高专业化素质。这是最高层针对东北干部队伍建设的最新明确要求。
干部跨区域交流任职是党的组织人事工作的一项老传统。根据中共中央于2019年3月印发的修订版《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要"加强工作统筹,加大干部交流力度"。
但像东北同东南沿海地区之间这种"定向"干部交流,则是在东北振兴和"对口合作"政策的大背景下逐步摸索形成的。
早在2005年3月,上海、江苏、浙江、辽宁、吉林和黑龙江6省(市)就共同签署了《"东三省"与"长三角"人才开发合作协议》,这可以视为两大区域之间干部交流"制度化"的开端。
根据该协议,两大区域将在人才培训、开发和交流等领域开展合作,逐步建成统一开放、规范高效的人事人才服务体系。当年10月,来自黑龙江省经济工作领域的21名处级和副处级干部,分赴上海、浙江进行为期3个月的挂职培训,是为两大区域人才交流合作的首次尝试。
当时黑龙江省委组织部负责人表示,选派优秀人才到经济发达地区挂职培训,目的就是让干部通过亲自参加那里的经济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的实践,开阔视野、转变观念、增长才干,加快黑龙江省实施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和努力快发展、全面建小康的进程。这其实也是历来东北外派干部交流"取经"的初衷。
之后,6省(市)在协议框架下持续开展人才开发合作,先后有数以千计的干部参与双向任职挂职交流。
东三省还把干部外派交流的范围拓展到珠三角等地区。比如黑龙江省制定了《干部储备培养和使用工作规划(2022-2026年)》,去年8月选派62名年轻干部赴广东省13个经济发达城市和10个省直综合经济部门,进行为期6个月的学习锻炼。
2016年11月,国家层面的相关要求首次提出。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入推进实施新一轮东北振兴战略加快推动东北地区经济企稳向好若干重要举措的意见》,提出"组织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与江苏、浙江、广东三省,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四市与北京、上海、天津、深圳四市建立对口合作机制""开展互派干部挂职交流和定向培训,通过市场化合作方式积极吸引项目和投资在东北地区落地"。
4个月之后的2017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东北地区与东部地区部分省市对口合作工作方案》(下称《对口合作方案》),明确要求:"推进干部人才交流培训。对口合作省市要组织开展互派干部挂职交流,促进观念互通、思路互动、作风互鉴、办法互学""到2020年,东北地区与东部地区部分省市对口合作取得重要实质性成果,形成常态化干部交流和人才培训机制"。东北和东南沿海地区干部交流由此从"地方自发"正式进入"中央主导"阶段。
双向交流,东北干部南下挂职占多数
对口省市分别对接落实中央要求。比如,吉林、浙江两省在《对口合作方案》出台后,共同研究制定了互派干部挂职工作方案,建立双向干部交流挂职长效机制,开展分层次挂职交流。据中国吉林网当时报道,截至2018年4月,吉林省9个市州、2个扩权强县试点市和长白山管委会与浙江省11个地市进行定点合作,两省互派的40名挂职干部全部到岗工作。
黑龙江与广东两省也在2017年即开始进行批量干部挂职交流,其中黑龙江省首批南下交流干部包括:双鸭山市委副书记张云凯挂职江门副市长,齐齐哈尔市委副书记郑大光挂职佛山副市长,大庆市委副书记张亚中挂职惠州副市长。
2018年起,辽宁省委每年都选派若干名干部到江苏省挂职工作1年,至今已有5批辽宁干部赴江苏交流学习。
东三省对干部挂职交流工作都十分重视,经常性组织座谈交流。比如2021年5月,吉林省委书记景俊海,省委副书记、省长韩俊在长春一起会见浙江省第二批赴吉林对口合作挂职干部。景俊海说,希望挂职干部们多谋发展良策、多献务实之计、多建睿智之言,着力引企业、落项目、建基地,促进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与吉林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深度对接,积极推动吉林产品与浙江市场、吉林资源与浙江资本、吉林制造与浙江智造的深度务实合作。
第一财经记者梳理公开信息发现,在东北与东南沿海地区的干部任职挂职交流中,前者南下的人数要多于后者北上的人数。其中东北南下任职挂职干部大多为厅局以下(含)级别,但也不乏副省级官员。例如,2020年3月,时任黑龙江省委常委、纪委书记、省监察委主任王常松获任江苏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后兼任省监察委主任(现职天津市政协主席、党组书记)。2020年4月,时任吉林长春市委副书记、市长刘忻,获任杭州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代市长,后获任为市委副书记、市长、市政府党组书记(现职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省总工会主席)。2022年12月,时任黑龙江省委常委、副省长的沈莹,履新江苏省委常委、组织部长。
相比而言,东南沿海地区北上交流干部中副省级官员占比更高。就在《对口合作方案》出台当月,时任江苏省副省长张雷即赴辽宁担任省委常委、副省长、省政府党组副书记。同年10月,张雷迎来一位同样来自长三角的同事——时任浙江省委副书记、宁波市委书记唐一军,调任辽宁省委副书记、代省长、省政府党组书记,后获任为省委副书记、省长、省政府党组书记(现职江西省政协主席、党组书记)。
此外,除了上文提到的王岚,2018年5月,时任上海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吴靖平调任吉林省委常委、副省长、省政府党组副书记(现职省政协副主席、党组副书记);2019年2月,时任上海市委常委、副市长周波,调任辽宁省委副书记(现职辽宁省政协主席、党组书记),两人是《对口合作方案》出台后较早从上海调任东北的副省级官员。
第一财经记者梳理公开信息发现,从东北和东部对口省市互派挂职干部所任职务来看,大多在挂职地担任省、市政府副省长、副市长,或副秘书长;去到政府组成部门的,则集中于发改、旅游、科技、工业、农业等偏经济综合管理部门。挂职锻炼时间多为1年左右,挂职结束后,厅局及以下级别干部基本返回原省市任职。
干部交流给东北带来什么
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干部交流,东北与东南沿海地区干部交流的目的高度集中——为东北振兴培养输送高素质的党政干部。
这其实在《对口合作方案》出台之时就已明确。当时国家发改委振兴司有关负责人在关于《对口合作方案》的新闻通气会上表示,不同于对口支援、帮扶和扶贫,东北同东部地区部分省市的对口合作是一种新型跨地区合作模式,"既要有项目产业等‘硬合作’,更要有干部挂职培训、先进经验借鉴、思想观念和发展理念的学习、体制机制创新等方面的‘软合作’。"
那么,从东北前往东南沿海地区挂职的干部,承担着哪些任务,又为东北带回了什么?从相关公开报道可以看出,他们主要有两大任务:学习发达地区先进的发展理念和经验模式,提高创新体制机制、驾驭复杂局面、推动经济发展的能力和水平;找准与发达地区对口合作的结合点,为本地区赢得更多的资金、技术、人才和市场,推动本地区经济和社会全面振兴发展。
《吉林日报》曾在2018年开设《解放思想找差距》专栏,展示南下挂职干部的心得体会。其中,时任吉林公主岭市委副书记、挂职浙江衢州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孙策谈到:"挂职期间,通过全面参与当地农业农村工作,深入乡村实地考察调研,深刻感到浙江的农业做足了‘小中见大’‘无中生有’和‘有中生新’大文章。浙江农村生态环境根本修复,人居环境全面改观,特色产业遍地开花,集体经济普遍振兴,很多经验做法值得我们借鉴。"
黑龙江牡丹江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玉俊,去年曾挂职广东东莞市副市长。今年结束挂职回到东北后,李玉俊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说,(东莞)松山湖在引进高新技术产业项目时,明知短期内不能见效,但从长远考虑,仍然积极争取项目落地,舍得投入,真诚服务,终于取得巨大成功。这件事让他深刻感受到,抓发展必须有长远眼光,超前布局,"解放思想是发展的‘金钥匙’"。
相比东北干部南下学习"取经",东南沿海地区干部北上任职,更像是"传经送宝"到了东北人民的家门口。
上文提到的《对口合作方案》出台后首位调任东北的副省级官员张雷,曾任江苏昆山市长、市委书记,主导开创了著名的招商引资"昆山模式"。当时,"一切以客商为重"成为昆山市政府的铁律;在昆山,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找得到书记和市长。到了辽宁,尤其是主政沈阳后,张雷把过去的经验复制到当地,通过大力招商引资,推动经济快速发展,各项统计指标明显向好。
曾经与张雷在辽宁共事、担任辽宁省长的唐一军,则把之前在浙江发展民营经济、优化营商环境的经验带到辽宁。他明确表示,"辽宁虽然是制造业、重工业基地,但对深化改革、对外开放和营商环境建设的要求,与浙江完全一致"。他还把在浙江宁波工作时结交的香港客商引到辽宁,为当地争取到可观的香港投资。
今年从贵州履新黑龙江的蓝绍敏,也利用之前长期在江苏工作积累的"资源"为东北振兴尽力。今年4月,蓝绍敏在哈尔滨与苏州市国际商会企业家考察团一行座谈时说,哈苏双方能够找到许多互补、互助、互利、互惠的契合点,"希望苏州企业家抢机遇争过山海关、成大事投资黑龙江"。
进入东北振兴的第20个年头,在最高层再次发出"加强干部交流"的指令后,东北各省、市纷纷进行了相关部署。像辽宁省委就在日前召开全会通过意见,提到"加强领导干部交流,积极为辽宁同中央和国家机关、东南沿海地区干部任职挂职和双向交流搭建平台、创造条件"。分析人士认为,这意味着,东北同东南沿海地区之间的干部双向交流,有望进一步常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