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2003年身家5.8亿的刘迎霞声名鹊起后,她的财富就像滚雪球一样,10年后即以40亿身家位列胡润女富豪榜的第46位,身家暴增7倍。

2013年这一年,距离刘迎霞20岁白手起家已经过去21年,当时她正被横跨“政商学”三大领域的耀眼光环包裹着,不料此后迅速陨落,最终在今年被撤销全国政协委员资格。但围绕其神秘的财富聚敛过程和疑点重重的履历,这名曾经的“最美政协委员”依旧显得神秘莫测。

善于包装的“红顶商人”

2月20日,全国政协委员刘迎霞被撤销委员资格,由此成为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第5个未能走进人民大会堂的人。现年42岁的刘迎霞此前已经连续11年当选全国政协委员。

在东北金融领域从业多年的王栋(化名)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回忆称,刘迎霞出道很早。在1990年代,就曾听闻过她的名字。由于没有深交,对于刘的实业、身世背景,道听途说的居多,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根据公开报道,刘迎霞1972年出生于齐齐哈尔,十几岁时便已入伍,20岁时转业经商,创建哈尔滨翔鹰装饰公司,即后来的翔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翔鹰集团”)。

刘迎霞一直积极寻求“红顶”身份。多年前,刘迎霞就已经成为了黑龙江最年轻的政协委员。2003年3月,31岁的刘迎霞成为全国政协委员,创造了中国商人在全国政协的“最年轻”纪录,36岁时已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

打扮入时的刘迎霞在参加两会期间,以敢说话、积极关注民生和就业、呼吁向民营企业开放垄断行业著称,并被媒体称为“最美政协委员”。

但不论在刘迎霞的出生地齐齐哈尔,还是她拥有实业的哈尔滨,多名政商界人士均对记者证实,如果不是出了这事——被撤销全国政协委员资格,谁也不曾关注过刘迎霞。记者随机询问的两市市民均表示,未曾听说过刘迎霞。

“她太神秘了,就跟空气一般。”王栋说。直到在齐齐哈尔附加关键词“自来水公司”后,一名出租车司机才告诉记者:“原来是那个女人啊。”

事实上,这名低调的“红顶商人”,走的却是高端路线。此前,在哈尔滨市生活多年的商界人士曾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回忆称,几年前,参加一次由地方官员张罗的饭局时,其与刘迎霞结识,但也仅是一面之缘。其间留下的印象是,刘衣着朴素。但是“在待人接物上,她确实是个能人,善于结交,长袖善舞”。

根据媒体披露,刘迎霞曾经作为民营企业代表,参加由国家领导人带领的境外出访代表团。“增长见识、丰富内涵、收获多多。”曾经在刘迎霞旗下公司工作的章凯(化名)对记者表示,刘迎霞会在跟别人交谈时,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跟某位领导关系比较好的信息。

走高端路线的同时,刘迎霞还拥有高干子弟、高学历、兼职教授等光环。但在提及亲属时,刘迎霞一般只用“父亲在国外工作”等寥寥数语带过,几乎不做正面回应。有黑龙江媒体人解释称,对接触刘迎霞的人来说,信息本就不对称,很难求证这些光环的真伪。不论官商,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章凯则表示,这些都是刘迎霞幕后团队操作的结果。明眼人一看,都是她的人写的。其实,刘本人并不长于学术。到北大读EMBA,退一步说,也多是为了结交权贵。

高干子弟的说法日前也已大为动摇。除了媒体披露刘迎霞所读小学多为平民子弟就读外,与刘有过接触的政府人员表示:“如果(刘父)真是高干,齐市这么小,行政系统的人肯定都会知道。”

章凯对记者证实,刘迎霞并没有军队以及高干背景。即使参军,也并非重要兵种或者军官。在刘迎霞结婚以前,其父经营着一家小型超市,叔叔曾经是齐齐哈尔专业商店的经理。

疑点重重的光鲜履历

横跨“政商学”三界的刘迎霞,其履历中经常曝光的、并且是她经常提及的教育背景,包括齐齐哈尔东北重机学院、哈工大硕士研究生、北大EMBA,以及多年在大连理工大学当兼职教授。

由于东北重机学院校名以及校址多次变迁,故无法有效求证刘迎霞的求学经历。不过,早前该学院是哈工大的支系。在哈工大官方网站上,理工科硕士毕业的刘迎霞时常出现在知名校友栏中。

资料显示,成为哈工大知名校友,仅仅是刘迎霞“在百忙之中”攻读的结果。不过,曾经在哈工大读过MBA学位的一名哈尔滨工商界人士对记者表示,刘的这段经历很可能上的是进修班,为后期进入政界做准备。

至于北大EMBA,校方对《第一财经日报》证实,刘迎霞在2002年的时候,曾经在北大国际MBA登记入学,当时,因为时间忙,没有按照规定修完所需功课,随后休学。2004年9月,刘迎霞重新入学。2007年,进行论文答辩。2008年初,正式拿到学位。

公开资料显示,刘迎霞的毕业论文是以其在2003年完成的并购齐齐哈尔自来水项目为例,所进行的关于中国水务产业管理体制改革的实践分析。

根据2008年两会期间刘迎霞做客新华网的公开报道,刘迎霞最为喜欢也最为看重的是“大连理工大学兼职教授”的头衔,并且谈到“已经做了6年的兼职教授”。

但是大连理工大学对此已经作出澄清:刘迎霞并不是大连理工大学的兼职教授,大连理工大学也从未聘请过她。其中专门管理兼职教授的工作人员称:“刘迎霞的事我们也看到了,以前她是不是我们这的兼职教授,我不知道,但是我来这几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没有她的资料。”

不但这名工作人员没有听说过刘迎霞,另一名在大连理工任职多年的教授也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并未听说过有这个人。刨除此前刘迎霞提到过的与该校领导商谈成立新型材料研究产学研开发中心这类细节不提,至于刘履历中提到的,主要投资建设以及参与建设的代表性项目中包括的大连理工大学教学楼、科研楼等,更是闻所未闻。

学术论文涉嫌剽窃

在刘迎霞的履历资料中,拥有相当的学术水平也被屡次提及。尤其被提到的有两篇论文:一篇是在《稀有金属》杂志上发表的《SiC/6061Al复合材料扩散焊接工艺研究》;另一篇是1999年在《中国有色金属学报》上发表的《亚微米复合材料的扩散焊接》。

但记者发现,根据上文提到的杂志、学报以及发表时间,有另两篇论文与上述论文吻合度极高。换句话说,佐证刘迎霞学术能力,并且被其尤为重视的两篇论文,可能均非出自其手。

在1999年05期《稀有金属》中,刊登有《SiC_W/6061Al复合材料扩散连接工艺的研究》,作者为刘黎明、牛济泰,哈工大现代焊接生产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为两名作者的所在单位。

在1999年03期《中国有色金属学报》上,刊登有《亚微米级Al_2O_3p/6061Al复合材料的扩散焊接》的论文。作者分别为牛济泰、刘黎明、武高辉、翟瑾番,四人也同样出自上述哈工大实验室。

值得关注的是,上述两篇论文的作者中,刘黎明均是主要作者。目前,刘黎明担任大连理工大学焊接技术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焊接新工艺方向研究。其在1987年毕业于哈工大焊接专业,随后又分别于1992年、2000年,获取相同专业的工学硕士、博士学位。2000年4月,刘黎明被大连理工大学材料工程系引进,担任教职。

换句话说,能够证明刘迎霞并非“浪得虚名”的学术论文,很有可能是出自刘黎明以及当时的科研团队,仅是论文题目稍作变化。

网络上流传着一张关于刘迎霞执教高校,担任兼职教授的照片,拍摄于大连理工大学铸造工程研究中心。当时,刘一身素装,眼镜架于鼻梁,怀抱教案,文质彬彬,颇有学者气质。事实上,该研究中心的确存在,于1988年经国家批准试办。

翔鹰集团所介绍的产业范围也涉及“镁合金新材料、镁合金焊接装备、镁合金焊接材料等”。与之巧合的是,刘黎明所在院系下属专业“材料连接技术”,是以研究轻合金先进焊接技术开始我国最早镁合金焊接技术研究的学科点。

早在2000年4月,刘黎明已经开始担任上述院系讲师。2004年6月,开始担任焊接技术研究所所长,该所是上述专业的依托单位之一。如果根据刘迎霞自己“当了6年兼职教授”的说法,其最晚亦于2002年开始在大连理工担任兼职教授。

值得关注的是,2005年公布的第十届全国青联委员名单中,刘黎明出现于辽宁省,刘迎霞出现于黑龙江省。刘迎霞在这一届全国青联中担任常务委员。

鲜为人知的冰城发迹

与身世、履历同样神秘的,还有刘迎霞的发迹史。未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北京之前,哈尔滨曾经是刘迎霞的起家之地。因为翔鹰集团的经营项目大部分集中在这座冰城。

根据刘的履历,早期公司定位于路桥、基础设施等行业,真正让其迅速致富的业务主要包括房地产、筑路和水务。这也是翔鹰集团随后集中关注的领域。

公开报道称,黑龙江国土资源厅大楼、哈尔滨联通住宅小区,以及当地多家银行的装修装饰工程,均出自翔鹰集团之手。之所以能拿到这些政府机关项目,与翔鹰集团拥有的高端人脉不无关系。

与之印证的是,翔鹰集团曾经披露的主要投资建设以及参与建设的代表性项目,除了上述项目外,还有大连理工大学教学楼、科研楼,伊春伊五公路,齐齐哈尔尼尔基水利枢纽工程,嫩江齐齐哈尔橡胶坝水利工程等。

起家于翔鹰装饰,再到翔鹰集团,刘迎霞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积累。翔鹰集团也由单一的装饰公司发展成为大型企业集团。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包括王栋在内的多名金融从业者,都从未听闻过刘迎霞,对翔鹰集团更是知之甚少。“如果翔鹰集团是哈尔滨最大的房地产企业,那么金融机构应该纷纷闻腥而动才对。不幸的是,关于她的信息,我什么都不知道。”王栋表示。

起初,翔鹰集团登记地址为哈尔滨南岗区天顺街8号,不过,《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现场了解到,该办公楼已于多年前转让给一家担保公司。通过114查号台,目前已经无法查询到翔鹰集团的任何地址信息。

根据媒体披露,由于刘迎霞的业务重心向北京转移,翔鹰集团曾三次更换办公地址。从南岗区天顺街8号,到福斯特大厦,再到时代广场D座6A。尽管办公场所在逐渐变小,员工规模也在不断减少,但是,地点、办公人员仍然存在。

直至今年2月27日,董事长刘迎霞被撤销全国政协委员资格后第7天,留守的员工才拿到拖欠半年之久的最后一笔工资,结束与翔鹰集团的劳资关系。章凯称,在哈尔滨的公司一直由其前夫经营,只是留下来的员工并不多,且多为兼职。之所以不关停,主要在于刘在往返京哈的时候,“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齐齐哈尔“自来水风云”

刘迎霞在冰城发迹后,2003年导演了一出“民营资本逆袭,进军垄断领域”的好戏。翔鹰集团当时收购了齐齐哈尔自来水集团,此次收购影响深远,不难理解上述出租车司机对于“那个女人”的深刻印象。

2003年8月,翔鹰集团顺利获得齐齐哈尔水务局所持自来水集团公司63.45%的股份,股权转让的价格为1.22亿。合同规定,先期翔鹰集团交纳3000万抵押金,办理股权变更登记,余款分两次两年内付清,2004年付5000万。

尽管刘迎霞团队将此举称为“开创民营资本在水务领域的先河”,但在当时却遭到各界的众多非议。再加上1995年沈阳水务市场“失败改革”的前车之鉴,尤其让同在东北的齐齐哈尔人有切肤之感。在这种情况下,翔鹰集团最终仍然如愿以偿。

长期在齐齐哈尔政府部门工作的杨广安(化名)对记者证实,当时市政府主要领导并不同意转让。退一步,即使转让,也不会转让给完全没有水务经验的翔鹰集团。

章凯对此表示,这都是层层施压的结果。最主要的动力,还在于高层的施压。除此以外,翔鹰集团交纳的3000万抵押金也是挪用自一个工程项目。尽管合同有规定,两年内付清余款,刘迎霞仍拖欠尾款至合同规定年年末,至今是否付清尚不得而知。

但在并购后,齐齐哈尔自来水集团却进入了多事之秋:2007年10月,“齐黄水”事件爆发,居民饮用的自来水出现霉味、水质浑浊等现象;2008年因待遇问题,公司员工又群起抗议;2009年,齐齐哈尔召开听证会,调高居民用水基本水价,居民因此纷纷投诉。

本就是保本微利的自来水行业,再摊上这些事件,让刘迎霞焦头烂额。章凯表示,刘迎霞基本上没有长期经营的打算,在该投入管网改造等基础设施建设时,尽可能少花钱,当然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2011年1月30日,翔鹰集团将持有8年的自来水集团股份全部易手,由中国水务投资有限公司成功收购,并注册为齐齐哈尔水务集团有限公司。这一年也正好是自来水集团由盈利转为亏损的年度。

工商资料显示,2010年的时候,自来水集团全年利润总额达到728万,长期负债2.16亿。2011年度,全年亏损226万,年末负债总额为2.74亿。也就意味着,中间产生近1000万的差额。然后每况愈下,到2012年,又增加近1300万元的亏损。

齐齐哈尔自来水集团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对记者表示,在翔鹰集团控股期间,由齐齐哈尔市政府担保,刘迎霞以齐齐哈尔二次供水设施改造为名,从黑龙江省开发银行贷款1.5亿余元,她却将资金全部转走。至2011年办理股权转让时,此笔贷款仍未偿还。

这在工商资料上,也有所体现。2005年,自来水集团的长期负债为2000多万,到2010年的时候,已经陡增至2.16亿。也就意味着,在这五年时间内,增加了近2亿。

从2003年到2011年,负责齐齐哈尔30多万户市区居民用水的自来水集团,由国有控股到民资控股,再回到国企控股,仍在原地打转。在这8年时间内,至今仍然毫无音讯的刘迎霞因此获得维系其在北京运作多方关系的资本。也就是在这期间,事业重心已经转向北京的刘迎霞又打开了新的格局。但经历过多事之秋后,坐拥嫩江优质自来水源的齐齐哈尔市民,至今仍在为自家无法获得稳定的足量自来水而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