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独立书店并不显眼,却是很多人的精神家园。城市在变,街角的小书店也在变化。有的无奈告别,有的依然坚守,有的新鲜开张。我们想要道一声:嘿,你好吗?我们想弄清楚,这个古老的行业该如何适应、转型?

第一财经推出“探访独立书店”系列,走进不同城市的独立书店,拜访他们的主理人,探索正在发生的故事。探访的脚步已经抵达了上海、成都、厦门、北京、南昌,即将延展到更多地方,欢迎提供线索和建议。

在上海的人气地标徐汇西岸艺术区,世界知名规划和景观设计公司sasaki改造了中国民航发源地——原龙华机场的跑道,成为花草丛生、老少咸宜的“跑道公园”。这里的一栋坡顶小房子里,藏着一家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建筑书店——群岛BOOKS。

创始人秦蕾是一位资深建筑专业图书策划人,曾任世界级设计杂志《domus》中国版的副主编。2012年她创立群岛工作室和出版品牌“光明城”,策划了一批极具影响力的建筑书籍,涵盖建筑学经典话题和众多中外知名建筑师的设计成就。

其中,《一点儿北京》《陈从周造园三章》《骑行上海》《楼房花朵》等书分别获得“中国最美的书”“荷兰最美的书”中国出版政府奖、德国建筑博物馆年度十佳建筑图书奖等重要奖项;《绘本非常建筑》《如画观法》等书入选2018纽约建筑书展“过去35年全球最重要建筑出版物”;《收缩的城市》等书的出版填补了国内空白。

“孤岛”在西岸变“群岛”

与书打交道近二十年,秦蕾一直有一个书店梦。2012年,上海西岸启动开发,吸引了一批杰出的中国建筑师。柳亦春设计的龙美术馆(西岸馆)2014年开展,西岸的文化氛围逐渐形成。当时,几位建筑师朋友曾和秦蕾一起酝酿开个书店。最终,最想开书店的秦蕾从北京举家南迁,独自把书店开了起来。

2019年夏天一个晴朗的午后,秦蕾独自来西岸,一眼看中了建筑师祝晓峰设计的一栋小房子。外立面朴素,周围绿意浓,“很安静,有点孤独的感觉。但宁静的氛围,对阅读是特别好的。”于是“孤岛”成了“群岛”,秦蕾用自己的工作室名字群岛工作室(Studio Archipelago)来命名书店为群岛BOOKS。

造访群岛BOOKS,会看到窗上写着英国诗人约翰·多恩(John Donne)17世纪创作的诗句:“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推开店门,可以看到长方形的房间四面都是书,房间中央的桌面上也摆满了书。这座书之岛,满载着中外建筑城市方面的知识,期待人们停靠。

数千册书中,既有群岛工作室自己策划出版的,也有从全世界搜寻到的外文专业好书,还有各类好读、有信息量的文化、艺术、社科类书刊等。

神秘主理人选出最好的书

“做中国最好的建筑书店”是秦蕾的目标。国内曾有过很多专业书店,不知不觉就看不到了。

“中国这么大的体量,书店却有些太同质化,精、专的书店太少,选品也不够好,建筑类图书常常就是一些讲住宅、酒店设计之类的,有关建筑师的可能就是安藤忠雄等最知名的,期刊就只有最常见的那些。可是全世界有那么多真正的专业好书,没有人从书海中把它们选出来带给国内读者。我们就想把那些最好的书找出来,让大家能够看到。”

选书是群岛BOOKS最在意的核心,也是开店两年多以来“死忠读者”最看重的地方。外文图书的选品由书店的神秘主理人负责,他深居简出,全年无休,不知疲倦地沉浸世界书海中,打捞一本本好书。中文图书的选品则主要由秦蕾和店长共同完成。

群岛BOOKS的小程序上有“群岛策划出品”“每周书架”“群岛读书会专区”“经典绝版”等推荐,也有“类型建筑”“研究、历史、理论”“城市/景观”等专业分区,以及“柯布西耶专区”“建筑师的文字与图画”等知名建筑师作品的推荐。开店之初,他们就上线了小程序,面向全国读者,作为书店最重要的销售渠道。有不少读者会像上班打卡一样,已经养成了浏览最新上架图书的习惯。

进口专业书是群岛BOOKS的选书重点,但由于涉及全球众多出版社的图书,进货工作非常复杂,采购、运输都要面临一系列不确定因素。为了保证最好、最独特的选品,群岛需要时刻关注国外出版物相关网站,发现好书就马上订货,哪怕只有两三本这么少的量。疫情以来,国际空运、清关都要经历漫长等待,费用比以往也成倍增加,看似在做苦工。秦蕾却认为,坚持下来会建立好口碑。受到专业界的认可,将给书店带来独一无二的竞争力。

群岛BOOKS定期在微信号上发布每周书单、新书刊评论、翻书视频等,以各种角度为读者送上推荐。最近的“每周书架”包括同济大学出版社的新书《日本古园风土记》,是建筑师陆少波遍访日本园林后的作品;还有介绍朝鲜平壤、赞比亚卢萨卡等地建筑的杂志《AA Files》第78期等。

兼顾专业界和大众读者

“专注投入就会更精深,会得到更多认可。开书店才两年多,专业读者认可度已经很高,很多建筑学院的老师们都会从我们这里买书。”群岛BOOKS的目标是给专业读者提供最前沿和最有价值的书,为他们的研究和设计提供帮助;给关心城市、建筑的大众读者打开一扇窗,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身处的空间、城市与这个世界。

经常有外地的读者慕名而来,甚至有境外回来的读者抽出宝贵时间专程来店找书。群岛BOOKS靠近地铁11号线云锦路站,也常有路过的市民随意走进来逛。“如果无意中发现了感兴趣的书,翻一翻,也许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中国城市和建筑业的发展那么快,已经有这么多国内外著名建筑师设计了那么多重要的项目,建筑专业出版却比较滞后。谁来记录中国城市和建筑变化发展的重要过程,努力把有品质的好书做出来,填补空白?当初创立出版工作室时我就是这样想的,后来开书店也有类似的心态。”秦蕾认为自己开这家书店是一种必然。

群岛微信上的一篇文章《原来长安街是他命名的》,介绍我国现代土木工程大师华南圭先生的《华南圭选集:一位土木工程师跨越百年的热忱》。这本新书是群岛工作室策划、今年初出版的,在群岛BOOKS可以买到编者、华南圭的孙女华新民的签名版。群岛在今年4月策划了读书会并进行网络直播,邀请建筑史专家赖德霖、景观设计学者李迪华等专家对谈。

群岛读书会办了28期,目前是国内建筑专业领域最有影响力的读书会专栏节目,有不少专业出版社都会请群岛来宣传他们的新书。出版、新媒体宣传、书店销售三位一体、互相促进,使群岛的影响力不断扩大。

“决定开书店的时候,我希望能形成一个闭环。不只是继续做出版,跟书相关的各种事情我们都可以去做,各环节彼此带动。”出版、新媒体、书店三件事情,有的赚有的赔,有的功在长期,有的近在眼前。秦蕾努力把它们平衡好,保持向前的劲头。

她甚至放弃一些短期的利益,比如坚持平价原则卖书,甚至一定程度上拉低了国内建筑专业书的价位;不依赖少数畅销书,更在意挖掘一些有价值但不为人知的书。

乐观是一种风格

2019年底完成筹备,群岛BOOKS迎头遇上疫情,到2020年底才上正轨。历经波折,秦蕾已经有了“过来人”的心态:“扛过来了,就会有信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做下去。”

“好多朋友善意提醒我,说创业的准则之一是不要同时做好多件事,就做一件最单纯的事。他们可能觉得我应该继续专注做出版。”每当说到困难和挑战时,秦蕾就会笑得很灿烂,“我天生比较乐观,没那么多顾虑,不会去想失败、赔钱什么的。喜欢就做。”

虽然卖书收入看似不错,但由于疫情影响,群岛BOOKS开业至今尚未实现盈利,秦蕾依靠出版和媒体业务的收入来贴补书店。“去年年底我都没看账,怕闹心,不如不看,我就知道是赔的。但去年比前年赔得少,有进步!按照这个趋势,明年也许就不赔了。”秦蕾大笑着说,“今年肯定更不看账了。”

疫情对书店的线下活动也有直接影响。秦蕾很看重线下活动,认为是吸引公众的好方法,“城市、建筑是特别复合的学科,涉及很多领域,让你足够宽广,可以促使人更全面地理解这个世界,理解社会。但是很多关于这方面的活动聊得太枯燥了,同样的话题让我来策划,一定会努力做得更吸引人,让大家能生动地一起探讨一些看似‘专业’的问题。很多这样的话题都有潜力‘出圈’。”

如果有机会,秦蕾希望能做做室内室外结合的活动。“我们书店在这么漂亮的一片公园里面,有条件做得很有趣。”

第一财经:你是建筑学专业出身,对书店设计的网红化倾向怎么看?

秦蕾:我反感网红书店,不喜欢为了博眼球做的设计。上一波实体书店连锁开店潮,为了火而做的设计很多,既不实用,也不环保。夸张的装修是吸引人去“打卡”,但对促进人们真的多看书没有帮助,不是做书店该走的路。我们这里没有很大的人流量,但是安静的氛围特别好,可以让那些真的喜欢这些书、喜欢这家店的人充分享受。”

第一财经:建筑、城市类的书受到大众读者越来越多的认可了吗?

秦蕾:国外公众对城市、建筑与设计的整体认知水准比较高,国内在这方面还有差距。1990年代,我在大学读建筑学专业的时候,亲戚朋友听说了会问我是不是盖房子的,大家容易把建筑学理解成土木工程专业。

2000年以后,建筑师这个职业才逐渐被公众们了解,一些影视剧开始拍建筑师的故事,让人们觉得这是一个很酷、新鲜的职业。公众对建筑设计、建筑文化、城市议题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加深了解,其他学科的专业人士也需要储备这些方面的知识才能跨领域地展开对话。

我们书店选择的书里面,一部分是给专业人士看的,但有一些主题合适的书,我会积极地把它推给公众。现在我们的书店是以比较学术的建筑专业书为主,未来我们会进一步拓宽选书类型,尤其是加强一些有关城市的好书。

我们也在准备策划一个城市知识科普系列的书,希望早日能跟读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