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在上世纪末或本世纪初,也就是大约十来年前上中学,可能对一种校园现象不陌生,就是认哥哥妹妹。大凡一男一女略有好感或比较投契,但因为学业压力、舆论压力、好感还没破表等原因,不宜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却又必须要表达对方在自己心中高人一等,就常认个哥哥妹妹。认了之后松口气,可以明摆着更亲密,别人再猜疑,都可以晒出一张“我们没什么,只是哥哥妹妹”的清白证明。

当然,有些哥哥妹妹后来还是结结实实地谈起了恋爱,生出了孩子,更多的哥哥妹妹冷淡了下来,各奔东西,没啥往来。直到开同学会的时候,带了家属,突然耳边一声热情娇嗲的“哥!”男的才头皮一炸,不敢面对老婆冷飕飕的眼光。

普通朋友会叫你的大名,亲密点的朋友会把姓去掉,再铁一点的会叫你绰号“鲁大头”、“黄闷蛋”,可“哥”明显高一个段位。一瞬间,你青春期的全部粉红色小秘密都被这个“哥”字抖了出来,老婆对你的解释不屑一顾:谁没经过那个岁月,谁不知道这个妾身不明的“哥哥”“妹妹”是怎么回事?

我念书那会儿,还不太明白这档事的奥义,非常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弄个郑重的称谓。后来才明白,这个称谓修改简直就是人际关系里的册封。盖因社会关系,以及随之附带的称谓,可算层级森严。某个等级下的关系即使发展到极致,只要称谓没改,就始终卡在那个层次。比如朋友里的最高级别,“他是我最好、最铁的朋友”,比起“他是我哥们儿”来,就差点意思。“他是我最好最好的哥们儿”,比起“他是我男闺蜜”,又高下立判。“他是我最好最好的男闺蜜”,比起“他是我认的哥”,立马完败。

当然,“哥”比起“好朋友”来,到底是哪些领域拓展了,因人而异。就我所见,有些姑娘认的哥,只是帮她抄作业打小抄的冤大头,有些姑娘的哥则是滚床单的暧昧备胎。但不管拓展了哪个,反正就是拓展了,和好朋友远远不是一个水准了。这种戏码其实在人的每个阶段都有上演,只是所用的高级称谓会有点不同,在中学是哥哥妹妹,上了班,很多人就会认个异性的师父或徒弟,虽然大部分时候师父和徒弟完全是平级关系。在郭美美出现以前,干爹这个称谓还是被用得很多滴。

我常年在媒体和网络上看到一个万年无聊讨论:“男女间到底可不可能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照我看,这真不是个问题,在需要结盟、害怕树敌的成人社会,谁敢说自己和身边人不是朋友?只要不是敌人,人人都可当不咸不淡的朋友。倒是该把这个问题里的朋友二字换成哥哥妹妹,或是上面的师傅徒弟、干爹干女儿什么的,才真有的一说。两个人主动调高称谓级别,一定是拓展了关系里的深度和广度,其中的空间和可能性无限。

有提高称谓等级的,当然也有降低等级。明星的离婚/分手声明上冷冰冰的“周先生”“蔡小姐”即是最佳案例。深谙此道的是徐静蕾,在新浪写博客那会儿,她对王朔的称呼是“我偶像”。天哪,这是个比哥哥还高明数倍的称呼,纯洁庄严,又给男方戴了高帽,还暗示了无限的可能性——人为了偶像可以做任何事。后来她和黄立行谈恋爱,感情稳定,最近接受采访,主持人说到王朔,用的是“你男闺蜜”,人家正色地说:“什么男闺蜜,是朋友,就是很好的朋友”。三字变两字之间,好几个等级和好几年光阴就轻轻松松带过去了。(作者就职于互联网公司,有书《心如钢铁地追求幸福》。“黛喜酱说”纠结于广义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