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美国经济是否进入衰退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一项分析表明,美国宏观经济新闻发布对全球资产价格有重大影响,新闻发布后全球27个国家的股票价格指数和大宗商品价格都会瞬间波动。因而关注美国经济走势成为观察经济风向标的必备功课。

2022年高通胀引发对经济衰退的担忧

2022年美国经济被高通胀困扰。2021年4月以来,美国通货膨胀一路走高,2021年全年通胀率同比增长7.9%。2022年10月,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同比增长8.2%,达到了4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高通胀导致美联储用推高利率的方式予以打压。美联储从2022年3月16日将基准联邦基金利率从接近于零的水平提升0.25个百分点。这是美国央行自2018年以来的首次加息,标志着美国向取消超宽松货币政策迈出了重要一步。此后,美联储连续加息。

高盛预计3月和5月美联储将再次加息25个基点,最高基金利率将达到5%~5.25%的区间。根据20世纪70年代“大通胀”的经验,基准联邦基金利率超过5%就会与经济衰退联系起来。加息势必加大投资和消费的成本,抑制投资和消费将导致经济衰退,这是市场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美联储打压通胀的决心高于对衰退的担忧。从美联储抗通胀的经验看,美联储不会因市场呼声而放弃打压通胀的决心。1970年美国年通胀率超过4.5%,1974年和1980年为10.5%左右,这是美国历史上最高的通胀水平。“大通胀”年代,美联储孕育出了一位遏制“通胀恶龙”的高手,他就是保罗·沃尔克。沃尔克遏制高通胀的历程从“全民公敌”转变为“美国英雄”。

今年3月7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美国经济增长步伐快于预期。这有可能促使美联储决策人员以快于预先计划的步伐来提高利率,以期控制持续升高的消费者物价。鲍威尔这一表态是给美国经济降温。据美国劳工部数据,1月份美国新增就业岗位51.7万个,远超预期。这一数字令那些预计招聘会放缓的经济学家感到意外,与此同时失业率下降到3.4%,创53年来新低。美国经济似乎没有衰退迹象,从而提高了美联储加息的信心,因为通胀率没有回到2%的目标值。

美国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多大

从美国市场传出的声音几乎都在唱衰美国经济。2月底,美国国家商业经济协会48名经济学家中有58%的人预测2023年美国经济在某个时候会出现衰退。3月5日,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根据概率模型预测经济衰退的概率接近99%。衰退的主要原因是美联储加息,并认为2023年前三个季度实际GDP增长率可能为零或负。

唯独高盛认为美国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很低。高盛认为,2023年美国经济衰退的可能性为35%,加息对GDP增长的峰值影响是前期加载的。换句话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美联储激进政策对美国GDP增长的拖累将会消退。高盛给出了三个理由:第一是美国的失业率低;第二是通胀率正在下降;第三是2022年美国第三和第四季度的GDP增长率为分别为2.6%和2.9%,表明加息强于预期,经济仍在增长。

预测的差异源于解读信息和使用百分比的差异,每个经济学家或模型都有不同的做法。有的人可能会比其他人更重视失业数据,而有的人可能会过滤掉数据的某些部分,从而导致从相同的信息中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市场喊衰退来了的实质是与美联储博弈。投资者的期望与美联储政策之间的冲突,以及这种矛盾会如何化解,成为2023年美国金融市场的最大疑问之一。投资者认为既然通胀率在下降,美联储应该放缓加息,否则,加大利率的幅度会打压经济。而美联储不认为加息导致经济衰退,美联储确定的2%通胀率没有达到,需要再加息。美联储把保罗·沃尔克视为榜样,意味着美联储不会向市场妥协。

产业政策等若干刺激经济增长的因素

上述在议论衰退和加息的时候,都没有把美国政府因实施产业政策而大举扩张的财经政策视为经济的一个重要变量,巨额的补贴和税收减免也是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美国总统拜登签署并实施的三大产业政策法案:《降低通货膨胀法案》《芯片和科学法案》和《基础设施和就业法案》是注入美国经济的强心剂。这三项法案代表了美国产业政策的革命性变化。尽管落实这三大法案并产生实际效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三大法案部产生的经济刺激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基础设施和就业法案》涉及的投资资金高达5500亿美元,将用于美国的道路和桥梁、水基础设施、复原力、互联网等建设。《2022年通胀削减法案》筹集的资金为7380亿美元,用于能源和气候变化、医疗法案补贴、以及税收改革。《芯片和科学法案》拨款总计390亿美元以投资建设美国国内的半导体生产线,130亿美元用于研发以及劳动力素质的提升。

这三大法案带动的资金规模预计达到3.8万亿美元。仅在半导体领域,几个半导体巨头大举在美国本土投资办厂,台积电400亿美元投资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工厂;英特尔200亿美元投资于俄亥俄州哥伦布市郊外的工厂;三星170亿美投资于得克萨斯州泰勒市(奥斯汀附近)的工厂;得州仪器300亿美元投资于得克萨斯州谢尔曼市(达拉斯附近)的工厂。如此庞大的投资注入经济,会助推经济增长。

俄乌冲突刺激了美国军火产业开足马力生产,这也成为刺激经济增长的一个因素。以海马斯火箭发射系统举例,海马斯是洛克希德的产品,一套海马斯造价552万美元,一枚火箭弹单价近10万美元,这不是出口价格。美国政府给洛克希德6.31亿美元采购海马斯。洛克希德的员工原本每周工作四天,现在开始额外加班,并再雇用200名员工。

若干事件传递阻止衰退的好消息

观察美国经济的重要指标是个人消费支出。2023年1月,美国个人支出环比增长1.8%,从去年12月向下修正的0.1%反弹,超过市场预测的1.3%。这是自2021年3月以来的最大增幅,标志着消费者支出在今年年初的基础上强劲增长。密歇根大学2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初值从1月份的64.9上升至66.4,超过了《华尔街日报》调查的经济学家平均预期的65.1。

3月10日,美国劳工部公布2月份增加了31.1万个就业岗位,增幅超过经济学家预期的22.5万个。与此同时,失业率从3.4%升至3.6%,但这是由于更多人加入了劳动力大军,并在寻找工作,劳动力参与率从62.4%上升到62.5%,这是自2020年3月以来的最高水平。

硅谷银行倒闭事件与美联储加息有联系,如果不是美联储的强加息,硅谷银行以正常价格抛售债券,很可能会筹集到足够资金应付挤兑,避免倒闭。这个事件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不同,不大可能引起全面的金融风暴。目前美国银行业的监管非常严格,银行防火墙都已经建立。事件发生后,美国监管当局迅速出手接管了硅谷银行,控制了外溢效应。银行倒闭事件等于在敦促美联储放缓加息的步骤,美联储有可能会放弃在3月22日会议上的加息举动。这对阻止经济衰退是件好事。

经济预测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笑话

人类并不擅长预测一个特定国家的经济增长率。英国《经济学人》保留了一个每年GDP预测的数据库,现在已经超过10万份。《经济学人》发现,分析师往往会在一个季度、一年和两年的预测中分别误差0.4个百分点、0.8个百分点和1.3个百分点。《经济学人》还发现,在经济衰退来临之前,预测者的准确率是最低的。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经济预测很难,人们对经济预测的知识是不完善的,获得的数据是回顾性的,人们不能完全理解产生预测的结果(增长、通货膨胀、房价)的潜在经济过程,也不能准确地衡量所有变量,也不能预测政治或技术变革导致的突然变化。

经济学家无法告诉你下一次经济衰退何时到来。2001年美国经济衰退开始时,专业预测师预计,次年美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增长2.5%,而实际产出几乎没有增长。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经济产出的商业周期波动、收缩和扩张是由不可预见的冲击或错误所驱动的。一个纯粹的随机事件与经济力量相互作用给宏观经济预测者带来了挑战,随机事件本身是不可预测的。但是市场需要经济预测,需要有一个可预见性,所以,经济预测师的饭碗不会丢掉。

企业家决策不依赖经济学家的预测,而是凭个人对市场前景、技术前景和资源可获得性的想象力、感知与判断力。只要企业家精神不死,一个社会的经济总会增长的。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