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结果,或许也有历史的原因。试想一下,你还会像第一届大阪世博会那样,用同样的耐心去排队等候,只为参观一个热门景点吗?
可能没有哪一次世博会的 logo 惹上过这么多争议。一共有 5 个作品入选 2025 年大阪世界博览会 logo 比稿,日本大阪,这个在挑选设计上拥有探索精神的城市,最终决定使用一个看上去像“多眼球生物”的设计。
“讲得难听点,这就是长了眼球的大肠。”Twitter 用户@yababa_banana 说。这个结果也确实让关注 logo 评选的日本人感到困惑。在 Twitter 等社交媒体上,有用户用 “诡异”“恶心”“像寄生兽”等词形容他们对这个 logo 的感受。
这个 logo 在比稿中的编号为“方案 E”,由大阪当地的 6 人团队 Team Inari 设计,团队代表人是 55 岁的岛田保。他曾为朝日电视广播公司设计过商标,那是一个由橙色的倾斜字母组成的作品,比起仿佛多眼球生物的“方案 E”,显得严肃正经得多。
岛田保自己也对方案 E 获得通过感到意外,他在发布会上承认,“照理来说,没有一家企业会通过方案 E 这样的 logo。”
但也有人认为它有活物般的生命力,符合 2025 年大阪世博会的主题:设计一个让生命辉煌的未来社会。世博会 logo 招募办公室曾面向公众发放问卷,征集对入围作品的看法。在回收的 6000 多份答卷中,超过六成的作答者认为,方案 E 很好地表达了“生命”的概念。还有人为这个 logo 起名,称它为“光辉君”。
这不是第一个出现在大型展会上的古怪设计。“光辉君”的获选,让人不难联想到同样在大阪举行的 1970 年世博会。当年立于世博会主场馆中心的,是一座巨大高耸、长着四张“脸”的太阳塔。高塔顶端的“金脸”代表未来,正中心的阴阳两面“太阳脸”代表现在,背部的“黑脸”代表“逝去的世界”。
这座高塔由日本现代艺术家冈本太郎设计,投入了 6.3 亿日元(约合 4070 万元人民币),花费一年多时间建造,却让不少人感到诡异和不适。Twitter 用户@MakiOgawa 把它和新一届大阪世博会的 logo 放在一起比较:“怎么说呢,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是一样的。”
尽管不受所有人喜爱,太阳塔仍作为世博会的形象代表,以张开双臂的姿态迎接了前来参会的 6000多万名游客。使命完成后,它没有因为恶评被拆除,反而成了一个著名景点保留下来。现在要想到大阪的万博纪念公园参观太阳塔,成人游客还须支付 720 日元(约合 46 元人民币)的入场费,儿童票价为 310 日元(约合 20 元人民币)。
如今,“光辉君”成为了又一届大阪世博会的形象代表。它同样奇怪、充满争议,有人将它与太阳塔并称为“日本双邪”。
事实上,“光辉君”的设计者岛田保确实受到过上一届大阪世博会的影响。他在接受采访时承认:“小时候,我就在世博会上见识了令人震撼的太阳塔。我也想像冈本太郎一样,创作出这么有冲击力的作品。”此外,“光辉君”的细胞形象,也继承了 1970 年世博会 logo 中圆形樱花瓣的设计元素。
尽管有着相似的形象标志,世博会在人们心中的意义却已大不相同。1970 年,世博会是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象征。1964 年东京奥运会顺利举办后,日本更加受到了外界的关注。凭借这股余热,大阪世博会曾自信地向游客和投资商们展示了无线电话、电动汽车、电动步道等新技术。随后,这些当年看来新奇的发明被广泛应用,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日本时报》曾刊登过一篇题为《1970 年大阪世博会:回顾过去,判断日本当今出境》的报道,其中引用了专栏作者马克·施莱伯(Mark Schreiber)的回忆。他曾在 1970 年的大阪世博会上为泰国展区售卖特色丝绸与珠宝,据他观察,那时的世博会是许多日本人得以见识外国事物的罕见机会,“对 1970 年的大多数日本人来说,出国还是太贵了”。
2025 年却属于另一个时代。半个世纪过去,越来越多的信息可以从网络获取,日本人对外国事物的兴趣减弱,出国留学的人数也越来越少。“2025 年的大阪世博会上,什么样的景点会吸引千禧一代(以及他们的孩子)?日本人还会像第一届大阪世博会那样,用同样的耐心去排队等候,只为参观一个热门景点吗?”施莱伯提出质疑。
根据世博会主办协会的预测,2025 年世博会估计能吸引约 2800 万名游客,这个数字不足 1970 年的一半。此外,新一届世博会的筹备还须经受新冠疫情带来的考验,面临着可能因此出现的各种问题,“也难怪人们对世博会没有明显的兴奋感——至少目前没有。”《日本时报》记者艾里克·约翰斯顿(Eric Johnston)在新 logo 公布的前几个月这样总结。
Logo 的选定,或许和世博会吸引力减弱、不被广泛看好的现实有关。公布最终入围的 5 个设计方案时,主办协会秘书长石毛博行说:“我们将选出受大家喜爱和熟悉的 logo,让它为身处‘后新冠’时期的世博会增添色彩和力量。”
在协会收集的民意调查问卷中,有一则评价这样形容“光辉君”带来的感受:“正因为现在阴暗的话题很多,所以我被这个作品吸引了。它给人以开朗、活泼的印象,是令人感受到力量的、具有冲击力的设计!”
“光辉君”引起了人们的兴趣,一定程度上为世博会带来了话题。不仅仅是日本人,许多外国人和媒体也开始关注这样一个奇怪的 logo,讨论着它由谁创作,又由谁选出。在中国,一位微博用户在阅读 logo 评选委员会的名单时发现:漫画《JOJO 的奇妙冒险》的作者荒木飞吕彦名列其中,因此调侃:“大阪世博会 logo 奇葩的原因找到了!”截至 9 月 1 日,这条微博获得了近 5000次转发。
荒木飞吕彦并非评选过程中唯一的决定要素。面向公众征集而来的设计方案首先要通过“设计评审团”的审查,这一步主要由设计、动画、电影等行业的从业人员完成。
随后,作品还要经过评选委员会筛选,确认原创性。评选委员会共 10 人,其中除了漫画家,还有前足球选手、律师、企业家,以及因简约风格闻名的设计师原研哉。
设计过“教堂三部曲”的建筑师安藤忠雄是这届评选委员会的主席,他在 logo 发布会上评价“光辉君”的特别之处:“以往的 logo 通常是对称且稳定的,但方案 E(光辉君)做出了改变,它朝着不同的方向变化,显得更有活力。”
但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这些专业人士挑选出的最终入围作品似乎不太令人满意,“光辉君”的胜出可能只是“没得选”的结果。“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如果只能从这 5 个方案里选,我也会选方案 E(尽管它并不好)。”一位 Twitter 用户在入围作品公布的新闻下方这样评论。
这则抱怨得到了另一名网友的回复补充:“A 方案像 1990 年到 2010 年的设计;B 方案像 1980 年代的设计;C 方案就是上一届大阪世博会的 2.0 版;D 方案甚至像 1970年代之前的设计。”如果其他作品真如一些人所说的那样,保守而缺乏新意,“光辉君”的出格可能正是它获胜的原因之一。
这又和 1970 年的大阪世博会有些相似:人们对世博会感到好奇、兴奋,也许是因为选择还不够多。
“(那时候)东京迪士尼乐园、环球影城、长崎豪斯登堡主题公园等等……都还差好几年才建成,”参会者施莱伯回忆起当年世博会的热闹情形:“大阪世博会却能集结游乐园、过山车等游乐设施,以及各种民俗餐厅——包括卖纪念品的德国啤酒馆。当然,它还有各个国家的展馆供人参观。”
没有大型主题公园的情况下,世博园区成了人们游玩和消遣的新奇目的地,让大阪及其所在的日本关西地区受到关注。但“节会经济”(通过大型项目与公共活动振兴当地经济的策略)没能持久地发挥作用,保留大阪的吸引力,许多当地企业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相继迁往东京等大城市。
2001 年,在角逐 7 年后的奥运会主办资格时,大阪不敌竞争者北京,失去再次举办大型活动的机会。热闹的世博会成了历史,只有亲身参与过的人才能体会它的盛大。
即便如此,50 年后,新一届的大阪世博会仍被视作吸引投资、发展经济的契机。“从东京奥运会到大阪世博会”的模式,和日本上个世纪的做法非常相似。根据大阪世博会主办协会的预测,它能带动大阪中小型企业的经营,为日本带来约 2 万亿日元(约合 1.3 万亿元人民币)的经济连锁反应。
在此之前,作为形象代表,“光辉君”以“舞动着,跳跃着,所以我活着”为设计概念,提前为 2025 年大阪世博会引发了话题。选定它作为正式 logo 后,世博会主办协会立即申请了商标注册,讨论如何开发衍生商品,并设想出了宣传海报、小册子、饰品等各种各样的用途。
根据《产经新闻》的报道,大阪府知事、45 岁的吉村洋文似乎对“光辉君”的“中毒性”表现得挺乐观。大阪世博会对这位官员的家庭也产生了深远影响,他哥哥的名字“利博”就跟 1970 年世博会有关。
在正式 logo 发表的第二天,吉村洋文就把“光辉君”穿在了身上,向媒体们展示“2025 年大阪・关西世博会纪念衫”。由于展示得急迫,他甚至没法准备织好 logo 的成衣,只能临时用贴纸代替。这位市长不放弃任何一次展示大阪世博会的机会,他公言自己讨厌西装,无论是任何主题的媒体发布会,他现身时总是身着 2025 年世博会宣传工装,虽然他此届任期就到 2023 年。
社交媒体上还有各种围绕“光辉君”的二度创作。有人用拟人、夸张的手法为它绘制同人图,或是把它制作成像素游戏里的怪物,强调突显它的猎奇色彩;也有创作者朝可爱的方向改造,把“光辉君”的形象用在料理和手工编织作品上,展现它生动活泼的一面。
受新冠疫情影响,经历一段时间的搁置,包括 logo 评选在内的各项世博会筹备活动,终于逐步恢复运作。人们期待着 2025 年大阪世博会像“光辉君”一样保持独特性和讨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