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话人物

赵作海 1952年出生,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人,曾因冤假错案被判死缓,坐牢11年至2010年平反,被称作河南版“佘祥林”。出狱后,赵作海获得65万国家赔偿和补助。今年3月,他和妻子又卷入宁夏传销案。

- 对话动机

今年3月,赵作海在妻子李素兰劝说下,拿出国家赔偿金中的20余万,到宁夏贺兰县参与传销,他“入股”了传销组织“西部大开发”的项目;“投资”了蚁力神;还在“南阳海达”处投入1万多元,帮他们卖保健品。赵作海说,他原以为自己在宁夏进行的是“资本运作”,回河南看新闻才发现,自己身陷传销组织。他想要回投入的那些钱。

8月18日,“南阳海达”一名副总通过河南一家报社,找到赵作海,归还了他的1万元,赵作海激动得满脸通红,嘴里重复着“感谢”。

8月16日,赵作海和李素兰在家里发生争执。

赵作海要去郑州,要去找报社、找领导,要回自己误入传销组织投进去的钱。李素兰不愿意他去,她不认为他们在宁夏遇到的是传销组织;她认为在宁夏都是熟人老乡,赵作海不应该去告发;她认为他们在宁夏投的钱还能会有红利;她甚至告诉赵作海,若他出门,两人就离婚。

赵作海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出门。

“钱没剩多少了,能要回来一点是一点。”赵作海感叹说,这个世界跑得太快了,我比它慢了11年,脱节了。

参与传销

“以为像买保险”

新京报:最初怎么会参与传销?

赵作海:是我媳妇李素兰叫我参加的,一开始她也没说叫我加入,就是说叫我去旅游参观。就是今年3月,她叫我去宁夏旅游,我去了后,那边有人跟我介绍“西部大开发”的扶贫工程,这才参加的。

新京报:听说你平时很节约,出门旅游舍得花钱?

赵作海:咱不是也有钱了么,带媳妇出来旅游旅游也是应该的。她想出来,我就带她呗。这个钱还是花得起。

新京报:旅游中,怎么会有人介绍传销呢?

赵作海:过去之后,有人接我们。他们就说,天天待在屋子里闷,开车带我们逛逛。就带我去生态园、物流港什么的。然后就和我介绍国家搞的宁夏扶贫工程,能赚大钱,叫我也参加。

新京报:扶贫工程怎么赚钱?

赵作海:他们说,宁夏人少,还不到4万人,咱中原人多,可以把小部分人移到宁夏来,促进当地发展。现在投资,将来发展起来,回报很大。

新京报:4万人?你不觉得这是瞎说吗?

新京报:你很信任她?

赵作海:哪能不信任?都老夫老妻的了,两口子说话都不信,那日子还咋过?

新京报:一共交多少钱?

赵作海:一人33500元,一共交了快7万。4月,又过去交了7万,给李素兰的女儿交的份子。还花了15000元在太阳城租了个130平米的房子。我在“南阳海达”还投入1万多元,公司送给我们价值3万多元的保健品来卖。此外在“蚁力神”也投资了5000元。

新京报:都是谁叫你投资的?

赵作海:都是李素兰叫的。

新京报:交出这么多钱,你不心疼?

赵作海:唉,当时我就觉得跟买保险一样,最后还能拿回来。而且,这不是咱也有这个钱了嘛,老伴要钱投资,一个男人,不能不给啊。

新京报:可是花15000元租房子,这个钱也不少啊。

赵作海:唉,那个时候想着,能赚大钱,还在乎这点小钱?还有,在那边的人都住在一起,可是我能让李素兰一个女的和他们住在一起吗?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也得给她单独租个房子啊。

新京报:住了多久?

赵作海:从4月住到6月,然后要回来收麦子,7月,李素兰一个闺女死了,我和她就都回来了。

发财梦断

“世界变了,跟不上了”

新京报:什么时候意识到你参与的活动可能是传销?

赵作海:7月份,记者来我家和我聊,说这个可能是传销。我心想别坏了事,就和李素兰一块又过去了。

新京报:你知道什么是传销?

赵作海:不知道,我现在也说不清啥是传销,你们都说传销传销的,我咋知道是啥东西?我就只知道传销不好,国家要打击。

新京报:你在那边待了几天?

赵作海:3天,那边都是这边过去的老乡,碰着了都说,国家最近打击传销,咱要小心。我心想,这下真坏了,连他们都承认是传销了,那可真是了。我就跟李素兰说,咱已经被国家打击一次了,可不能再被打击,我就跟她回来了。

新京报:这时你知道钱可能打水漂了吗?

赵作海:还不知道,只想着传销不好,不干了,把钱要回来就行。但回来后,报纸的、电视台的都来,说是传销,不只是我的钱,好多人的钱都要不回来了。

新京报: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什么感受?

赵作海:当时就急了,埋怨李素兰:咱有地,国家赔偿有钱,咱能活几年啊?这笔钱吃吃喝喝足够了。现在,出了钱还丢了人,你说图啥啊?

新京报:听说你当时还哭了?

赵作海:能不哭么?气哭的。我气得出门去了县里,走着去的,都不坐车了。

新京报:现在打算怎么办?

赵作海:我就想着找报社找老总找领导,把我这笔钱要回来。这是我蹲监狱换的钱,那是国家给我的钱,我得要回来啊。

新京报:若要不回来怎么办?

赵作海:那还能咋办?唉,我还能咋办。

新京报:你从前在村里也是能人,这次被人骗心里什么感受?

赵作海:不是吹牛,我当年很有能耐,脑子好用,啥生意都做,做啥都能做成。但是我在监狱里呆了11年啊,我一出来,发现世界都变了,啥都跟不上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想想真难受,我不是个笨人,要是不蹲监狱肯定不会上这种当。

新京报:能适应吗?

赵作海:都变了啊,我进去的时候1毛钱买5斤西红柿,现在一块多才买一斤,我就觉得眼花了。我在一个院里待了11年,外面发生了啥也不知道。现在放我出来,我还会种地,但别的,我啥都干不成了。

赵作海:咱咋知道是假的啊,咱又数不过来。

新京报:那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项目不靠谱?

赵作海:一开始,真不信。我说天上不能掉馅饼,咱张嘴就接到啊。钱太好赚了,肯定有假。但李素兰一直坚持,说这里面有好多她的朋友,我就动摇了。

未来打算

“不往外跑,把地种起来”

新京报:听说你和李素兰也为这事闹矛盾了?

赵作海:是啊,我就说李素兰:我蹲了这么多年监狱,我不懂,你能不懂么?我埋怨她她能不恼么?她就和我吵。

新京报:你出门后,她有和你联系吗?

赵作海:有,昨天晚上,她打电话说,赵作海我要和你byebye,我要和你分离。

新京报:你怎么说?

赵作海:我说byebye就byebye,分离就分离。是合是离,都她说了算。我绝不会先提离婚,这是基本原则,我是有良知的。

新京报:现在钱还剩下多少?

赵作海:唉,可别提钱了,我现在最不能提钱了。

新京报:还有20多万?

赵作海:可不还就剩那么多?65万啊,才一年,就剩这么多。从今年3月到现在,才5个月,就花了不下20万。20多万啊,就是都买肉吃,也得吃多久啊。

新京报:还有的钱是怎么花的?

赵作海:自己盖房子、儿子娶媳妇,共花了20多万。

新京报:听说你因为不给叔叔和你妹妹家钱,还闹了矛盾?

赵作海:都断了。我叔叔管我借5万,妹妹管我借两万,我说我就这么点钱,都借完了,我要你们不给,我也没办法。

新京报:现在尴尬的是,钱没借人,都丢了。

赵作海:是啊,还不如借人。现在是花钱打自己的脸,丢死人了。被全国人笑话。

新京报:如果李素兰不回来,你会怎么办?

赵作海:当时我三个儿子都在外面,我一个人在家,就想找个人做伴。我还有个念想,就是我死了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坟里啊,我得有个伴啊。所以才想找。但以后不想再找了。

新京报:现在是一个人在家?

赵作海:我大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在北京做小买卖,我就想着叫他们回来,离家近点,我帮着带孙子。我就是想抱孙子。

新京报:还剩下的钱打算怎么花?

赵作海:我还有两个儿子,得给他们寻个媳妇。这是我的责任。我自己还得剩点钱,老了,做不动了,有钱终归好说话。

新京报:你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公民代理人,你曾说四处走走感觉很好,现在还打算干吗?

赵作海:我那时刚从监狱里出来,觉得四处看看大城市很好玩,还坐飞机。但后来李素兰说,男人总在外面跑,会野的,就叫我不要干了。现在,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当代理人太累。

新京报: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赵作海:我们这里的话说:养起猪,打个圈,娶个媳妇管人家饭。我就想着过这样的日子,但现在过不上了。

新京报:那今后你计划中的生活是怎样的?

赵作海:不往外跑了,把地种起来,抱孙子,过平静日子。庄稼人,一定不能把地荒废了,只要地种起来,就不会挨饿。我的九亩地都种了,种小麦和玉米。

新京报:会为以后的生活担忧吗?

赵作海:庄稼人,只要把地种起来,花不了很多钱。买不起菜,我可以多买点盐。趁身体还行,节约点,我一个人,一个月100就够了。等身体不好了,再多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