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蒙语里的意思是很多宫殿。最近五六年间,建设中的鄂尔多斯东胜区、康巴什新区、伊金霍洛旗高楼林立、别墅群起,鄂尔多斯正越来越名实相符。

根据经济学家马光远的调研,鄂尔多斯开发房地产的资金来源80%依赖的不是银行信贷资金,而是当地极其活跃的民间借贷市场。

然而,在紧缩的货币政策之下,表面光鲜的鄂尔多斯民间借贷市场实则暗流汹涌。

敏感的资金

“没钱了”、“已经暂停放款业务有段时间了”、“有抵押也不行,借出去的钱还没收回来,除了续贷现在没有新业务”、“风险增加了,最近不贷了”……这是《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跟随“80后”企业家哈斯巴根,在当地万立企业、广丰、富强、兴泰等多家小额贷款公司借款时得到的答复。哈斯巴根的企业主营民族特色产品,在鄂尔多斯市已小有名气。

吃了闭门羹的哈斯巴根坐在他的凌志轿车中,开始给各种关系打电话。最终,兴荣泰小额贷款公司答应在哈斯巴根公司质量和质押物等几项条件通过审核后,考虑以3分月息(贷款利息2分/月、手续费1分/月)向其出借资金。

小贷公司普遍出现资金紧张,一是因为按照监管要求,只能用自有资金放款,但是今年以来普遍存在原有资金已经放完,利息收入不足以支撑新增业务;二是,主要融资银行国开行内蒙古分行已经暂停对小贷公司贷款。

本报记者又从万立典当、天浩典当等几家典当机构了解到,今年以来鄂尔多斯典当机构对标的物提高了要求,大多数仅做房地产典当业务,并且需要办理房地产权属变更。但是,最近2个月来,即便标的物符合上述条件,典当机构也均暂停了房地产典当借款业务。上述两家典当行工作人员告诉本报记者,典当行用自有资金开展业务,之前典当借款的客户没有归还资金,导致目前几乎没有资金开展新业务。此外,也有一些典当机构老板认为风险增加,有意控制典当借款。

在鄂尔多斯,各类民间金融机构异常发达,资金的敏感程度远超其他地区。根据鄂尔多斯金融办提供的数据,截至2010年8月初,全市经有关部门审核批准从事融资服务的担保、典当、投资公司、委托寄卖行共971家,注册资本达345.3亿元。其中,典当行36户;各类投资集团和投资公司共468户;担保公司270户;委托寄卖商行197户。截至2011年6月,鄂尔多斯市已开业小额贷款公司达87家。

内蒙古银监局密切关注鄂尔多斯银行业的人士认为,鄂尔多斯市银行业保持了5年的不良贷款资产总额和不良率“双降”的成绩,若想在今年继续保持,恐怕有一定难度。

繁荣的半地下金融中介

与官方渠道资金收紧相伴而来的是企业对于资金愈发的渴求。市场的强烈需求和巨大的利润诱惑使许多中介机构越过“红线”——不吸储只放贷。

本报记者探访一家位于鄂尔多斯创业大厦A座高层的元大××小额贷款公司,墙壁上贴着“小额贷款公司属非银行类的准金融组织,不得从事吸储业务”的监管要求,然而,知情人士向本报记者透露,该公司正在以每月2.5分的利息吸收公众存款再放贷,不过,该公司放贷目前尚未出现一例不予归还本金、利息的情况。

另外一家位于鄂尔多斯东胜区锦绣苑小区旁的小贷公司,虽然其并不吸收存款,但主营房地产、路桥建设的控股股东却以月息2.5分在熟人间吸收存款。

在创业大厦B座办公的×洋投资集团则专门由“80后”董事长夫人亲自负责吸揽存款的事宜,月息2~2.5分,融来资金大多用于投资房地产、酒店、煤矿等集团主营业务。

同位于创业大厦的益×投资则对借款人登记造册,融资额度从1000万~10万元不等,资金来源不限于鄂尔多斯本地,有许多是从呼和浩特、包头、北京等地融来的资金。

鄂尔多斯金融办相关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鄂尔多斯原本有270多家担保机构,但大部分实力较弱,长期不开展融资性担保业务,在鄂尔多斯市融资性担保机构规范整顿领导小组的领导下,从2010年9月至2011年3月开展了规范全市融资性担保机构整顿工作。目前,鄂尔多斯市融资性担保机构数量减至36家,仅允许通过工商注册的企业开展业务,注册资本金总额从之前的50.1亿元降至41.33亿元。

但本报记者在鄂尔多斯西街等地发现,几家被整顿的担保公司仍在开业,并且进行吸存放贷的业务。而记者随机采访的客户也表示不相信:“公司与这些担保机构合作非常久了,诚实守信,彼此了解,怎么会工商年检没通过?”

便利的民间借贷

尽管民间金融身份未明,但不可否认其在鄂尔多斯崛起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哈斯巴根告诉本报记者,公司近年来的贷款都是来自小额贷款公司和民间借贷。现在的运营资金是以2.3分的月息在一家东胜区小贷公司做的续贷,加上手续费等资金成本约为3分月息。“民间借贷和小贷公司手续简便、放贷迅速,银行贷款虽然利率低些,但放款特别缓慢,算上中间费用和时间成本,也差不多2分月息,有时候着急用钱,指望银行只能耽误商机。”

位于东胜区的×方路桥公司股东王伟向本报记者坦言,曾以3分利息借过民间高利贷。他回忆,当时银行贷款到期,如果不能按时归还银行资金,就会有不良信用记录,影响下次贷款。但实际上,公司那时资产状况还是非常不错的,仅设备等固定资产就价值上亿元,但银行对这些资产缺乏评估手段。通过民间借贷就迅速多了,尽管也用几个股东的私人房产做了抵押,但资金当天到位,顺利归还了银行贷款。

鄂尔多斯市统计局提供的数据也对此作出佐证。2010年,鄂尔多斯财政收入538.1877亿元,其中中小企业对经济总量的贡献率超过三分之一。但金融机构对中小企业的资金支持却相当有限,仅有15.9%的中小企业获得金融机构信贷支持,其余中小企业融资的主要渠道即为各类民间借贷。

工行、中行鄂尔多斯分行人士也向本报记者表示,在与发达的民间金融竞争之下,鄂尔多斯银行业等金融机构的服务水平和经验能力较其他地区更为优异。民间金融客观上促进了银行业加速创新金融产品、完善信贷制度、优化贷款流程、提高信贷管理效率。

谁来监管风险?

人民银行鄂尔多斯中心支行下发的400份民间借贷调查问卷显示,约有62.43%的人在2008年发生过民间借贷行为,鄂尔多斯民间融资的资金用途已经从消费型向消费与投资型并重转变,资金主要投向房地产、煤炭企业以及个体工商户经营。

上述鄂尔多斯金融办相关负责人向本报记者透露,市政府对于民间借贷普遍参与房地产和煤矿投资颇为忧虑。如果市场风向转变,企业资金链出现绷紧等风险迹象,这种全民放贷风险极高。“我不担心那些大老板1000万、500万的放贷,但是很多出租车司机、导游都在10万、20万的放贷,一旦资金出现问题,都是普通民众多年积蓄,里面蕴含的风险太高了。”

而与此同时,鄂尔多斯的房地产和煤矿产业在狂奔了5年之后,到了2011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哈斯巴根告诉本报记者,起初,鄂尔多斯都是新房开盘就被一抢而空,有些房产公司甚至开出条件要求业主花18万元先购置车库才能购买房产。但今年,机场、路边到处都是楼盘销售的广告,就连星河湾这种品牌楼盘都策划在鄂尔多斯搞论坛,吸引关注。这些迹象显示鄂尔多斯楼市正渐趋饱和。

而投资煤矿的情况则是冰火两重天。本报记者从多家煤炭企业处获悉,从现在起至2012年6月30日,鄂尔多斯正在进行第二轮煤炭企业整合,计划从300家煤炭企业最终整合成40家大中型企业。但是规模以下的煤矿,在被兼并、重新改造技术完成之前,是不能再开工的。很多小煤炭企业的老板和股东身背2~5分月息的高利贷,停工等待这样一来绷紧了很多小煤炭企业的现金流。

上述繁荣的金融中介仅是鄂尔多斯民间半地下金融的一小部分,而没有办理工商注册手续的各类地下机构,以及庄家、个人等,数量无法统计。鄂尔多斯金融办相关负责人对本报记者表示,由于部门分割,对于这些金融中介监管存在困难。另外,这些公司吸储和放贷都是在熟人之间私下进行,监管部门难以查实。

以典当行为例,公安部批准设立,商务部门承担日常管理;投资公司、商贸公司仅在工商局注册登记,日常经营没有所属监管部门;担保公司由经济管理委员会管理;委托寄卖行由公安部批准到工商局注册,日常经营也缺乏监管部门;小额贷款公司在工商局注册,由人民银行和银监会进行监管。

“虽然这些公司经由多个部门登记管理,但这些部门大多数只履行市场准入管理,对于业务合规性监管的力度和深度不足。”上述鄂尔多斯金融办相关负责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