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XP

YEXP

重庆劳教委坚称任建宇应被劳教:不要自以为清白

来源:互联网

图为任建宇在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前,他手中拿着的是其案的裁定书。 刘贤 摄

25岁的任建宇,在2011年因转发网络微博,被当时的重庆市劳教委认定为“通过互联网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进行劳动教养两年。然而,在2012年随着环境和形势的不断变化,任建宇不仅通过行政诉讼的司法程序迫使劳教委撤销了之前的劳教决议,还再一次以原告的身份将重庆市劳教委告上了法庭。

任建宇:被劳教的村官

演播室:

各位晚上好,欢迎收看《面对面》。本周,我们要来关注两个80后的年轻人,两个人在过去的这一周都被媒体和公众高度的关注。一个是重庆彭水县因言获罪曾被劳教一年零三个月的村官任建宇;而另一个是在四川崇州肇事不逃勇担责任,被网友称为“仁义哥”的贵州小伙王冬。

25岁的任建宇,在2011年因转发网络微薄,被当时的重庆市劳教委认定为“通过互联网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进行劳动教养两年。然而,在2012年随着环境和形势的不断变化,任建宇不仅通过行政诉讼的司法程序迫使劳教委撤销了之前的劳教决议,还再一次以原告的身份将重庆市劳教委告上了法庭。

而当本周记者王宁见到任建宇的时候,这个一波三折的故事,依然没有画上句号。

正文:

【字幕】2012年11月23日 重庆市永川区朱沱镇 任建宇获释后第四天

【纪实】回家

【解说】

本周五,依然准备继续上诉的任建宇先回到了老家,重庆市江津区朱沱镇。想起过去的400多天,他说“在里边,印象最深刻的梦,是梦见自己好像是在一个鸟笼子里。”现在笼子打开了,只是走向自由之地的道路,也许很长。

【同期】山路

男:现在是自由的,现在这种,真正理解“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的含义。

主持人:你现在才是真正的自由,你觉得。

男:对,自由,回家的感觉才是自由。

【纪实】回家

【转场】

【庭审现场大屏幕】

【解说】1

本周二,重庆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对原告任建宇诉被告重庆市劳教委,劳动教养一案进行公开宣判,由于此前媒体的大量报道,这一宣判结果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多家媒体也在法院门外等待结果。

【同期】法官

驳回任建宇的起诉,原告任建宇已预交的案件受理费50元予以退还。

【解说】2

除了宣判结果,在法院的行政裁定书中有两点引人瞩目:一是驳回任建宇起诉的原因:法院认为任建宇在劳教期间虽然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但通信、会见权利得到保障,过去一年应计入起诉期间,超过三个月法定起诉期限,因此裁定驳回;而另一个是重庆三中院的这样一段判词

【同期】法官

“任何公权力的行使都须依法、审慎,尤其是采取限制人身自由的严厉处分措施时,应遵循目的与手段相适应的原则,即使面对公民的过激不当言论,公权机关也应给予合理宽容。”

【同期】

记者:现在三中院暂时的裁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任建宇:对。

记者:只是撤销了诉讼,而且只是说明劳教不正当,或者说有点过重。

任建宇:比较失望吧,比较失望,我希望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记者:但撤销了这种诉讼,承认或者他们有了自我纠错的这样一个过程,不就证明你没有问题了吗?你自由了不就等于你没有问题了吗?

任建宇:不是,他们认为你劳教不当,劳教不当不等于是我没有违法事实。

记者:也就是说还是没有办法像你所说的还你清白?

任建宇:对,这是我坚持要上诉的原因。因为我需要这个(清白的)身份,我没有违法事实,如果我有违法事实,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被劳教,谁没有抱怨过?谁没有发过一个事件,有一个自己的认识和看法?

记者:那你知道你之后要面对的上诉之路是什么样的吗?有想过吗?

任建宇:我会一直坚持的,不管结果如何,从最高人民法院一路上诉,如果最终结果还是一个处理不当,我最后一定会坚持的。

记者:你坚信你一定可以得到?

任建宇:坚信我可以得到。

【解说】3

起诉被驳回,意味着虽然重庆市劳教委的劳教处罚不当,但是压在任建宇身上所谓的“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变化,这对于一个只有25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难以轻松,也难以接受。

现在,镜头前的任建宇留着寸头、脸型消瘦,而仅仅在一年之前,照片上的他还属于朋友嘴里“微胖界”的一员。那时的任建宇,除了彭水县的大学生村官这个身份以外,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他喜欢上网,爱发微博,转转别人的帖子。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网络上的激进份子。

【同期】

记者:你觉得你自己是个愤青吗?

任建宇:不是,我不是。我自己觉得我非常平和的。我平时是非常注意的。

记者:注意什么?

任建宇:理性些、平和些,不要过激的言论,包括QQ群聊天,QQ群聊天我还劝别人,有一些谣言,我说这些是谣言,不要去做,这样子会给批评你的人更多的借口,平时我也注意的。

【解说】4

然而,令任建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自己转发的一些微博,成了后来被劳教的原因。2011年的8月17日,这一天,成了任建宇的命运转折点,他人生中第一次被警方调查。

【同期】

任建宇:他们到我的办公室,他们带着文件上来,A4纸上打印着我的东西,就是我可能转发的一个图片,他们对照之后,看着身份证,一看我的样子,就说对,就是他,就带我进办公室,开始查找。

记者:查找什么?

任建宇:查找一张图片,在QQ群上的一张图片,然后找了两三个小时,说找到了。

【解说】5

此后,警方把任建宇和电脑一同带到彭水县公安局继续调查。

【同期】

记者:整个调查持续了多长时间?

任建宇:他们晚上到了公安局之后,十点钟左右,他们就说你既然说这个图片不是你自己(原发)的,那你把它(原发)找出来,我一直找到晚上两点钟左右,把图片找到了。

记者:当时你觉得你自己没事了是吗?

任建宇:当时非常困,然后他们说怎么办,就在考虑,我干脆在会议室隔壁小间,在里面睡觉。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左右我醒了,醒了之后,他们有两个年轻警察告诉我说,你这个事情没事了,因为都是年轻人嘛。11:57这个时候我发现桌子上有一份文字材料的,对任建宇的处理方式,教育、警告,这样的方式对我处理。

记者:这需要你签字(确认)吗?

任建宇:不需要,他们自己形成的一个文字上报的材料。

记者:然后呢?

任建宇:然后他们就送我回镇上,在回去的路上,警察告诉我,以后别去发这些东西了,作为一名党政机关(人员),马上转成公务员了,他说这些东西别发。

记者:你怎么说?

任建宇:我说好,我不去发这些东西,还叫我把QQ群退了,让我把文件删除掉,我说可以,没问题。回去之后,回办公室之后,也确实就把QQ群退掉,当时有二十来个QQ群,全部退掉,除了留个同学群,微博我也重新看一遍。

【解说】6

虽然心有余悸,但是回到镇上的任建宇以为一切如常,可以继续他村主任助理的工作。巧合的是,8月18日这一天,是村里公务员转正公示期的第一天,在布告栏里任建宇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当了两年村官,他终于等到了有编制的时候,心里怀有按捺不住的欣喜。然而,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同期】

任建宇:8月18日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他们又来了三个警察,他说要对我进行刑拘,我说刑拘,怎么会要刑拘,我说什么是刑拘,他说刑拘就是关你三十天,如果没问题就把你放出来,当时我一下就懵了怎么会突然要刑拘呢。

记者:你有没有问为什么要刑拘?

任建宇:没有,害怕当时,一下子就懵掉了。

记者:你现在回想当时,你能帮我描述一下,十八号那天的你自己吗?

任建宇:去做一个录指纹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录指纹的时候,我当时手不停的出汗。

记者:所以摁不上对吗?

任建宇:几次都录的不行,这时候一个年轻警察告诉我,你现在知道慌了,我也没回答他,当时确实慌了。他们在给我送到看守所之后,不知道我是什么罪名,看守要登记我是一个什么罪名进去,他们办案人员和公安局不知道我是什么罪,然后他们打电话问重庆市,他们告诉说我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他们告诉我,你看你才多大,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我们彭水办过的最大的案子才是一个叫做偷越国境。

记者:当时你听到这几个字,第一反应是害怕?

任建宇:觉得很可笑,不理解。就这几句就能颠覆国家政权?网上千千万万都在发这样的言论,都在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认识。

【解说】7

然而,这样的罪名最终还是落在了任建宇身上。2011年9月17日,重庆市公安局因其在网络上转发的图片、上百条含有不当言论的微博,以及“不自由,毋宁死”的文化衫,以颠覆国家政权罪,提请将任建宇正式逮捕。然而仅仅六天之后,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的审查认为,“该案犯罪情节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不批准逮捕。但令人惊讶和不解的是,就在同一天23号,重庆市劳教委就下达了劳教决定书,决定将任建宇送往涪陵劳动教养戒毒所,劳教两年。

【同期】

记者:当你看到两年这个词的时候,你什么反应?

任建宇:呆掉了整个人。

记者:你做了什么?

任建宇:我就在一个集训室一个角落蹲着。

记者:蹲了多久?

任建宇:几分钟吧。

记者:怎么去面对?

任建宇:我也想过要去(申诉),我整理了一些我的资料,我告诉我的父亲、我的女友,帮我上诉、申诉,但是他们告诉我,这个事情出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去四川重庆咨询过律师了。在重庆(当时的)这种环境下,是不可能胜诉的。

记者:那你自己呢,对于上诉这种希望感一直都在吗?

任建宇:一直都在。

记者:当时你希望实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任建宇:能获得一个辩护的机会。

记者:就是说为自己申请一个可以说话的机会。

任建宇:对,有一个独立的、另外一个机关,我可以为我自己这些言行辩护。包括在看守所的时候,当知道有可能被劳教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如果在被劳教和被审判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被审判。

记者:为什么?

任建宇:审判我可以在法庭上进行辩护。

记者:这样做可以实现什么目的?

任建宇:我可以为自己说话,一个独立的机关,而劳教就没办法了,他认为你应该被劳教,行,做一个材料,劳教,完了带你走,劳教就行了,没其他的人,或者其他的一些机关或者是独立的机构能够参与进来。

【解说】8

然而,在当时的环境下,任建宇并没有机会可以上诉。在劳教所里,任建宇过得压抑,一年下来,体重下降了30多斤。

【同期】

记者:你在劳教所还过过一次生日?

任建宇:二十五岁。

记者:挺重要的一个生日,谁给你过的?

任建宇:是我女朋友和我几个同学。

记者:怎么过的?

任建宇:他们来看我,给我带了一个蛋糕,但是带不进来,蛋糕也不能带进来,我在旁边看了一下,隔着窗子看着他们,之后他们自己到外面去蜡烛点了吹了,算是过了一个生日。

记者:你就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蛋糕,看一眼他们带的东西?

任建宇:对。

记者:那个时候心里想什么?

任建宇:还是很好,不错了。

记者:但是后来女朋友说,那天你都没敢看大家的眼睛?

任建宇:我现在也不敢看,我现在和人谈话的时候,也不喜欢看人眼睛。

记者:为什么呢?

任建宇:进去之后,不适应这个环境,害怕,恐慌,然后就不自信,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闪躲、慌乱。

记者:这种不自信和慌乱来自于什么呀?

任建宇:焦虑。

记者:对于什么的焦虑?

任建宇:对于未来。

【解说】9

未来,对于任建宇来说曾经那么近,如今又那么远。劳教所的生活乏味,除了按规定作息,劳动,任建宇偶尔写写文章。就在2012年3中国两会结束时,任建宇听到了来自劳教所外的消息。感受到外部环境悄然发生的变化,后来也听说重庆市换了中央新调来的市委书记。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直到2012年5月,在重庆市,多起因在网络上转帖、发帖导致的劳教案陆续得到平反。曾经和他一块执行劳教的朋友通过行政诉讼撤销了此前的劳教决定。这些消息,让原本想通过减刑来提早结束劳教的任建宇,有了些希望。2012年8月15日,任建宇通过父亲在律师的帮助下向重庆三中院正式提起行政诉讼,要求撤销其劳动教养的决定。

【同期】

记者:当你决定提起上诉的时候,你就有这样的信心?

任建宇:对。

记者:这时候你没有任何担心吗?

任建宇:我告诉我女朋友,没有比这个事情更坏的。

记者:没有比什么事情更坏的?

任建宇:不会更坏啊,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解说】10

此时的任建宇似乎看到了改变的可能,然而他并不会想到,除了重庆的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之外,关于中国劳教制度改革呼声也越来越大。

【现场】2012年10月9日 《中央的司法改革》新闻发布会

【解说】

巧合的是,就在这场发布会的第二天10月10日,任建宇起诉重庆市劳教委违法劳教一案在重庆三中院开庭。

【同期】

记者:这一天对于你来说?

任建宇:以前没上过庭,很激动,很害怕。

记者:又害怕,这个时候又害怕什么?

任建宇:上庭的时候,他们会问你问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记者:你见到他们的人了吗?

任建宇:见到,他们也出庭了。

记者:见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反应?

任建宇:终于看见送我来劳教的人了,原来是他们。

【解说】11

在庭审之后,法院并没有当庭判决。而重庆市劳教委和任建宇协商,希望他能撤诉。

【同期】

任建宇:谈让我撤诉的时候,问我有什么条件,我说有三个条件,第一个是对我撤销案件决定,第二个是国家赔偿,第三个是恢复我的工作。他们说恢复工作可能不行,我说那不行,恢复工作是恢复我身份的一个公示。

记者:你指的工作,就是回到大学生村官这个位置上

任建宇:应该是恢复我的公务员身份的,如果没有这个我被劳教,被送进来劳教,我已经转成公务员了

记者: 你为什么那么渴望回到这个位置上

任建宇:只有恢复工作,才能可以说是我没有违法事实

记者:最后这个谈的结果是什么样呀

任建宇:没谈成。他们告诉我,你不要认为你是清白的,你是有问题的,你是应该被劳教的。

【解说】12

就在本周一11月19日,法院即将作出判决的前一天,重庆市劳教委请任建宇签收了这张《撤消劳动教养决定书》,让他走出劳教所,重获自由。而两天之后,《人民日报》的“人民时评”专栏就发表文章《制度供给应该跟上时代脚步》评论说:“有明白才有清白,有公正才有公信,如今任建宇恢复自由了,其当初为什么会失去自由,依然缺乏明确的说法。”文章还指出:已经在中国实行50余年的劳教制度,已经显现出许多不足,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权力只能由法律设定,劳教已经陷入不合法的窘境。”

此时,被《人民日报》关注的任建宇,更成为社会的焦点,每天他都要面对蜂拥而至的各路媒体。

【同期】

记者:你希望这件事情被越多的人知道越好还是什么?

任建宇:我希望更多人能看到,只有看到了他们才能知道,我这样的人也会被劳教,那么他们这样一些人,网上千千万万的人,网民,他们发这样的帖子,人人自危的,谁不会被劳教?谁都是危险的,发表一个看法,一个认识,一个公共事件,就要被劳教。

记者:那你现在经过十五个月,你怎么来认定劳教制度

任建宇:我不认可,劳教制度肯定是有问题的,劳教制度太随意了,太强大的随意性,很可怕。(黑场)

【字幕】

2012年11月13日,任建宇再次见到爷爷

【纪实】

见到爷爷后,流泪,跑到稻田里,背影;

【纪实】江水

【同期】

任建宇:在这种环境感觉很轻松,听一听长江的水,看一看环境很舒服的。

记者:现在呢?长江还是那个长江。

任建宇:我还是原来的我。

记者:什么样的你?

任建宇:就是以前我是什么样,我现在还会是什么样,将来也会是什么样。一切会好起来的。

演播室:

从发帖、被捕、劳教、上诉、撤销、起诉、驳回、再上诉,任建宇,这个曾经被劳教的村官人生命运的变化,和这个时代息息相关。

目前的《劳动教养规定》,因为与《宪法》、《立法法》在法律位阶上的冲突,在执法程序和罪行度量上饱受争议,改变现有劳教制度的呼声越发急切。从2009年至今,全国人大法工委已经形成了《违法行为教育矫治法》草案,希望以此对劳教制度进行司法化改造。2010年,该法再度列入全国人大当年的立法规划。而就在2011年,兰州、济南、南京、郑州四地被最高人民法院联合设立为试点城市,以教育矫治取代劳动教养。

我们今天关注的任建宇,可能会被人们誉为中国法治进步过程中的一个注脚。但或许有的时候,我们少一些这样的注脚,整个社会会让每一个普通人更加安心、更加踏实。

“仁义哥”王冬:人在做 天在看

演播室:

逃避还是承担?责难还是宽容?这两个提问之间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

然而就在11月6日晚上,在四川崇州的一场意外车祸中,这样的问题被放在了同一个故事中。故事的主角,一个是骑着电瓶车不慎刮倒老人的王冬;另一个是在几个小时后颅内出血昏迷至今的老人李光全。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的新闻已经司空见惯,似乎有着可以想象的过程和结局。然而,媒体的报道却给我们展现了另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本周三,我来到了四川成都,找到了故事的主人公。

正片:

解说:

早上虽然不是探视时间,但每天王冬都会和李光全老人的儿子去崇州市中医院看看,找医生了解老人的病情,11月21早上,王冬刚到医院,一个好心人就过来往王冬手里塞了200块钱。

(现场同期)

在王冬从医院回出租房的路上,路边一位大姐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百块钱,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同期)

王冬:你贵姓?

大姐:不用不用……

王冬:你贵姓?你告诉我。

大姐:不用。

王冬本来是这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者,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天这样的温暖就一直包围着他。

董倩:我听别人说,你在遇到这个事情之后,在处理大爷的这个事上,从来就没见过你流泪。

但是别人给你捐钱的时候,往你手里塞钱的,往你卡里面打钱的时候你哭过?

王冬:哭过。

毕竟怎么来说呢,毕竟像我这种,本来就是肇事者犯了错的人能得到大家的认同,还得到大家的鼓励嘛,心里面就是比较感动。

董倩:你觉得大家对你是厚爱是吧,支持。你没有想到?

王冬:没有想到,我从来没有想到

董倩:现在大家的捐款有多少钱了?

王冬:大家的捐款,我收到的是七万五千三百九十八。

董倩:动不动它?

王冬:目前还没动。

董倩:为什么还没动?

王冬:我们的意思是尽量筹集一下吧。如果实在筹不了再动。

解说:11月23日,当记者来到崇州市中医院的时候,老人病情突然出现不稳定特征,被紧急送到了四川省人民医院,王冬也随之前往到了成都。

黄晓波:应该讲就是说,长期存活的机会是很大的,长期存活的机会,因为对这种颅脑损伤的病人的话,实际上我们需要进行一个急性的创伤,脑功能一个恢复。最后再来判断它最终的愈后,到底是形成完全康复,还有昏迷,一种植物人的状态。

董倩:他属于哪一种?

黄晓波:他应该讲现在是浅昏迷,还没办法,现在判断他到底神经系统恢复的一个情况。

董倩:你有没有怨恨过他,如果不是他撞你父亲的话也不会这样?

李云昌:怨恨,这种怨恨是有的,因为把实际情况了解过后,这种怨恨就不存在了。

董倩:为什么?

李云昌:因为他完全有逃跑的机会。

董倩:那换句话说我们设身处地的在他那个情形下想一想,如果换成你是王冬你是会走,还是会像他一样留?

李云昌:我要是在王冬那个情况下,如果别人叫我走,我可能会走掉。

李云昌:这也就是我对他为什么愿意承担刑事责任不追究的原因,也就是这一点。

董倩:什么叫刑事责任不追究?

李云昌:就是父亲那时候已经病非常严重了,已经就是死亡通知书,基本上都定了,那个时候我们考虑到他的经济来源,他确实没有资金,就没有资金的情况下,我讯问过我律师,他有可能要坐牢。

但是一坐牢,我考虑了很久,第一个他的勇气感动了我,他的勇气是我做不到的。

董倩:你做不到?

李云昌:我做不到他的勇气,

董倩:今天我问道了大爷的儿子,他说他一直在替你想。

王冬:我知道,这我知道。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刑事责任也不要你经济赔偿,也这样跟我说。

董倩:他为什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又不让你负刑事责任,又不让你去进行赔偿?

王冬:有可能看到我家里面的环境吧,比较可怜。

董倩: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你又怎么想呢,你会怎么做呢?

王冬:我就是继续承担我自己的责任,我也没去想别的就是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一家人都是好人。

解说:

事情还要从事发当天说起,11月6日,王冬刚从打工的工厂辞职,到街上为父母选购礼物,准备次日一早离开成都,回到贵州遵义市习水县大坡乡的老家。晚上7点多,在返回厂区宿舍的路上,天色已黑、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意外发生了。王冬的电瓶车后车轮从老李左小腿上擦过,60岁的李光全老人随后仰面倒地,王冬也磕破额头。

董倩:其实你当时也出了好多血是吧?

王冬:对。

董倩:那你起来以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王冬: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大爷嘛,他当时也坐起来我就过去问了一下,我说大爷有没有事他说没事,他说你走嘛,我就在他头上摸了一下,就手上有湿的东西嘛,我一看一下是血是血我就按住他的头我叫他不要动我说,就叫我朋友我说快点给我打120。

董倩:你觉得厉害不厉害?

王冬:当时因为我想到电瓶车撞的应该不是很厉害。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了。他当时就是交流的过程中,他说你走嘛,他说我厂就在前面一点,他说没什么事。

董倩: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出血头部磕破了的情况下,他还是让你走,他说他没事?

王冬:他说我们就去街上缝几针就可以了,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他也意思叫说走了,他说我们就去街上缝几针就可以了。

董倩:那你为什么没有抓住他这个意思你就走,而是留下了?

王冬:因为当时他说,他这边也没家属我想如果说子女没在身边,对他说去检查一下,确定你没事,我才走,那我也会走的心安理得,那如果说到时候我走了,你真的有事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人家。

解说:随后不久,120救护车赶到了现场。

董倩:当时老大爷清醒吗?整个的人?

王永音:他很清醒,他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亲戚啊,他都说了,

董倩:你当时分辨的清这个老人和这个小伙子是什么关系吗?

王永音:当时我问了,先检查伤者以后,完后就问周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董倩:周围的人,当时已经有人围观了?

王永音:有两个人在旁边,应该是王冬的同事,然后王冬就说,他是他把人撞倒以后呢,这个老大爷说没事想回厂里面去,完后他不愿意让他走,就说必须到医院做检查,他原话是这样讲的。

董倩: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假设一下,你走了,会有人看见吗,有监控(摄像)头吗?

王冬:就我有个朋友知道,过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董倩:就是他看到这一切了?

王冬:嗯。

董倩:那会不会是因为你知道他看到这一切所以你才不走?

王冬:不会。因为认识毕竟有那么长时间嘛,如果我走了,他觉得说,不会说举报我什么之类的我敢保证。

董倩:你确认?

王冬:我确认。

董倩:那既然这些东西你都能确认,对自己不会有危害,而且你走了,可能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麻烦,为什么当时你没有走?而且在大爷坚持你要走让你走的情况下你没有走,而是留在那?

王冬:刚刚你说了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董倩: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王冬:最早的时候,理解这句话,做人做事最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让自己的良心能过意的去,不要为自己的良心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解说:晚上8点多,王冬跟随救护车来到了崇州市中医院,李大爷做CT检查,王冬一直守在医院。躺在CT台上,李大爷再次劝王冬离开。

董倩: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来呢?

王冬:我能理解他是一个好人,第二他这边没有家人,就他送在医院里面去检查完了,以后说,真的医生说没事要缝几针就可以了,就那样,难道你不能感觉到这个结局是很完美的吗?

董倩:做CT之前老人还是让你走?

王冬:在CT台上,他也叫我走,他说你把那个医药费帮我交了,你就可以走了嘛,我就跟他说的我说等你检查完了确定没事,我们再一起回去。

董倩:这是第二次老人让你走,你没走,为什么?

王冬:因为,那个检查还没出来。

董倩:老人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

王冬: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了。

董倩:那你怎么看他让你走的这个他的举措?

王冬:他应该就是说,看到电瓶车嘛,应该说他自己因为当时比较清醒他自己也站的起来因为他感觉不是很严重吧,这方面考虑吧,他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解说:然而让王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半个小时后,医生拿着报告告诉王冬:情况不乐观,颅内出血,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并马上需要进行手术。

董倩:大爷后来就是病情越来越厉害?你害不害怕?

王冬:当时肯定害怕了。

董倩:是害怕什么呢?

王冬:就是害怕大爷就这样去了。

董倩:你害怕自己受牵连吗?

王冬:当时没有当时我已经,就是我想着,就是大爷去的话我已经做好了因为要民事赔偿的话,我肯定赔不起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进监狱。

董倩:有可能吗?

王冬:有可能,因为有些方面的我也知道,交通肇事死亡一人是要判刑的。

董倩:这些事情你跟谁沟通过?

王冬:这些事情我知道。我以前也是说,我以前也看过这方面的知识吧。

解说:李光全老人家住南充,自已一个人在崇州打工,做手术的那天晚上,家人们还在赶往崇州的路上,王冬完全有机会离开,但他还是坚持留在了医院,当晚,王冬向同事借了1050元,之后他又把自己所存的3000多元一并交到了医院。安顿好后,他在医院的走廊呆了一晚。

董倩:但是如果你就是今天这样一个结果的话,可能你要背大爷的治疗费你要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王冬:就算背负经济上的损失,总比说良心受到谴责或者一辈子生活在惊恐当中,要好的多,最少我自己做到了,我自己认为应该做的比较对的事。

董倩:你比较过,你算过这笔账?

王冬:我算过。

董倩:什么时候开始算的这笔账?

王冬:就是一直我都这样,就是说,我不是夸我自己我是一个对自己比较负责任的人。我只能这样说。

董倩:可能站在很多人的角度,对自己负责是走,但是对你来说对自己负责是不走。

王冬:我的理解就是对自己负责的人,才能对别人负责。首先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你才能保护好别人。

董倩:你觉得在当时你不走,是保护自己,还是?

王冬:是一种责任也可以说是一种良心,也可以说保护自己。

解说:第二天,也就是11月7号,李光全老人的儿子李云昌赶到了崇州市中医院。

董倩:你有没有想到,你用什么样一种状态去面对大爷的家属?

王冬:就是我做好我自己的事随便他们怎么看我。

董倩:那如果他们就是说你、不理解、埋怨,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王冬:我想过。

董倩:甚至他们会骂你?

王冬:甚至就是说,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负刑事责任,老爷子去了,这就是坐牢,因为经济赔偿我毕竟赔偿不起。

董倩:他给你说什么了?

李云昌:他就给我讲说,讲述是他撞我父亲的一些经过。

董倩:你听他说吗,因为他就是肇事者?

李云昌:我当时就是听他说嘛。

他说了我就装在脑袋里边了,我八号九号还有十号,我又暗中走访了一下,事情经过,跟他讲的基本没有差别。

董倩:你为什么不信任他,还要暗中走访?

李云昌:毕竟他是个肇事者嘛。

董倩:那你对他是一种什么态度呢?

李云昌:当时我觉得他还是非常诚恳有勇气的小伙子。

董倩:他对你的理解是在你的预料之中还是臆想之外?

王冬:就是臆想之外,因为当时我过来的时候肯定很多家属在电视上,对着过来就是拳打脚踢把肇事者先打一顿再说。

解说:就这样,一起车祸,让两个原本陌生家庭,从此命运交织在了一起。由于双方的宽容与友善,事情也开始向好的方面发展。为了方便照顾老人,王冬和李云昌在崇州市医院附近合租了两间房子。因为王冬已身无分文,李云昌主动付了所有的房租。

董倩:那就是你们几个人住在这里?

王冬:现在就是我们有四个人嘛,四个人住在这里。

董倩:一块儿住在这儿?

王冬:里面还有一间。

董倩:哪个里面?

王冬:就是这里面。

董倩:就从这儿进吗?

解说:为了更好的照顾李光全老人,11月12日,王冬又让自己的老婆带着还没断奶7个月大的孩子从贵州来到崇州,为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庭洗衣做饭。

董倩:这是你们夫妻两个商量的,是让你爱人来照顾老大爷。

王冬:做做饭嘛。

董倩:你觉得你一个人照顾还不够,还要把你爱人,再叫来?

王冬:因为当时想的是,就是说,如果大爷尽快好起来,我就可以进工厂去赚份钱嘛,她也可以照料一下。

解说:现在,王冬和老婆,李云昌还有李大爷的女儿居住在这两间租来的房屋里。王冬和老婆管李大爷的儿女叫哥哥、姐姐。每晚,王冬老婆同李大爷的女儿睡一张床,李云昌则同王冬挤在另一张床上。

(同期)

董倩:是你到这儿来以后,人生地不熟,而且你们没有任何生活的来源,那怎么办?现在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王冬老婆:现在那个生活费嘛,就是大哥支援一点。

董倩:就是大爷的儿子在支援你们?

王冬老婆:嗯。

董倩:你们关系很微妙啊,实际上是你把人家的父亲给撞了,结果现在你们现在搞得像一家人一样。

王冬:可以说成了一家人吧,可以这样说。

董倩:是真的没有隔阂吗?

王冬:我自己是没有什么隔阂。

董倩:他也不怨你们?

王冬老婆:没说怨过我们,他只是说,只是说,我老公运气也不好,他爸爸运气也不好,就是两个运气都不好,搞到一起去的。

董倩:你现在心里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王冬老婆:我也说不上现在什么状态,实际上谁都不想遇到这样的事现在遇到了只有说,自己去面对嘛。

解说:事实上,从11月7号之后,压在王冬头上的就一个字,钱。随着李大爷病情恶化,已进行了3次手术,包括2次开颅手术。治疗需要20多万元,后续治疗费用至少需数十万元。这笔钱,王冬愿意全部担下来。他从家里筹了2万元,之后向熟人借钱,但都被各种理由推脱了。不仅如此有些人还质问他为什么不跑。

董倩:你怎么看别人对你的这种建议?

王冬:别人怎么看我是不去想那么多的,只要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董倩:但是你坚持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是大多数人,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那样的方式在建议你,你难道不想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那么问我,而我没有去做?

王冬:有可能说我比较憨吧,或者比较傻吧?

董倩:你觉得是自己憨或者傻,他们呢,你怎么评价他们?

王冬:我作为朋友来说我没有资格评价别人,只能把我评价我自己,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

董倩:他们这些话,会影响你,甚至改变你吗?

王冬:不会。做人最少有自己的一个或者道德底线嘛。

董倩:你现在也很矛盾是吧?本来说是,如果出现了这种事情要一定会去怨某个人,有个怨的对象,心理就会舒服点,现在你看,你本来应该怨的人又对你这么好,对你父亲这么好,你父亲现在又成了这样一个情况,你现在很多情况都纠结在一块儿了。

李云昌:怨这个不能能怨换了别人老早逃跑了,可能你怨谁都不知道,可能别人老早跑掉了,所以为什么我愿意对他的刑事不予追究,第二个观点就是他家庭的条件呢,确实很贫穷,因为他的父亲又六十多岁母亲五十多岁好像还有点残疾,他的小孩,大家也亲眼目睹的,所以说,我真的是对他的刑事一追究责任,他的整个家庭可能就从此瓦解了,到了妻离子散这种地步。

董倩:你们是互相为彼此着想了?

李云昌:所以我们也不得不这样选择,得饶人处且饶人。

解说:王冬和李大爷家庭之间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各界纷纷给这个特殊的大家庭捐款。截止11月24日,各类捐款已近10万元。

(同期)

王冬:你好。

爱心人士:我也是贵州人,我晓得你的事情,很感动。

董倩:您是哪的?

爱心人士:我们是成都市爱心人士公益协会的。

董倩:你怎么看他这事?

爱心人士:我认为啊,这个双方都很受人尊敬。

董倩:双方?为什么你强调双方呢?

爱心人士:为什么啊,像(被)撞到那一方面比较高风亮节,撞人这一方呢,也确确实实作为人的本性是吧,这众多的人对这种情况遇到过都是逃离的情况下,他能够负责到底。

董倩:别人对你的资助你有没有记录?

王冬:全部有记录。

董倩:一笔都没差?

王冬:一笔都没差,全部都记录在我这个本子上。

董倩:我看一下。就是你收到一笔钱你就记一下,有的人可能都……

王冬:不知道姓名。

董倩:你看你记的这个好心人。

王冬:就是他直接往我卡里打的,我只记了时间,记了哪天打过来的。

董倩:可能更多的,你看都没留名都是写好心人好心人啊,就是他们的这种举动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王冬:这个世界上,好心人,还是很多。

董倩:就是都不多,几百块钱。,这根本就不是一种钱,它是一份爱心,一份理解、一份支持吧,我是这样理解它的。

演播室:

一个相同的故事,往往可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尾。

实际上,从当年的南京彭宇案开始,直到“仁义哥”王冬,类似的新闻我们已经看到太多,它几乎变成了一个社会的问题。然而,不同的是,在这个故事中,王冬和李光全老人,以及他的家庭甚至社会上的好心人,却给我们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结果。

一个年轻人在可以逃避责任的时候选择承担,一位老人没有因为自己受到碰撞就不依不饶百般刁难,正是因为他们的选择才会让这样的故事温暖人心。

为王冬鼓掌,为老人祝福!

任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