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长信银行主管行长陈明辉怒拨红机,首长发话,央行终于答应第二天借出7天60亿资金。应付浦江银行的钱有着落了,长信银行的燃眉之急算是解了,但利率上升造成的养券爆仓在即,账面浮亏20亿仍然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周喆代表行领导看望躺在医院里的韩玉,“陈行说你有条件可以提出来,行里一定考虑,希望你继续干,一切不变。”

“一切不变?一切都变了。输得太惨了,心智衰竭,心灰意冷。我老了,真的很累,想退了。能量已经消耗殆尽,我想回老家。帮我带个信儿谢谢陈行。”

周喆走后,叶蓓来了。叶蓓是长信银行金融市场清算处处长。叶蓓嗔怪道,“啊!韩玉呀韩玉,胆子也忒大了。搞我胆儿那小,叽叽歪歪磨叽了三年,恨死你!你说说图啥?想当行长?给领导杠上开花?真想咬你。事前为啥不跟我商量?”

在叶蓓心中,韩玉是金融英雄,她可不愿意心中的男神就此放弃。

韩玉的金融大脑不可抑制地活跃起来了。如何补救?理论上几乎无解。苦思冥想中,他想起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在华尔街的经历,模模糊糊有个V字在脑海。他隐隐约约感到只要严密推理,应该可以找到一个足够大的空间,急速调整,战胜和对冲久期被动局面。

时间拨回到十几日以前的5月末,杭城钱塘观澜项目的开发商常总正陪着浦江银行杭城分行的李总喝茶,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神秘电话,他大惊失色,转身出门,跳上汽车,直接飞奔机场,选择最早的一班航班飞赴北京。

钱塘观澜这个项目的细节在常辉的脑海里回放,2012年初拿下钱塘新区江弯头千亩地,一半用于电子新兴产业,一半用于新区配套住宅。其中靠近江边风景的最佳位置,开发成20万平方米豪华旅游别墅项目:钱塘观澜。

金融政策禁止商业银行发放房地产贷款。钱塘观澜项目超豪华,尽人皆知,用地是新区配套住宅地,多少有点儿令人不安。所以,浦江银行决定该贷款不能留在银行年底报表上。于是,浦江银行与常辉商议,改为信托融资项目,由浦江信托出面,资金依然由浦江银行解决,利率需要提高5个百分点。

同时,浦江信托与民商银行签订了“钱塘观澜信托集合计划受益权转让协议”,半年期,民商银行收取2%的畸高手续费。另,长信银行作为违约第一担保人,如此优质的项目,几无压力,只收取1%的担保费。民商银行和长信银行都在觊觎这个项目,浦江银行只能支付通道高费用。然后,民商银行与浦江银行签订了“钱塘观澜信托集合计划受益权买入返售协议”,浦江银行的同业资产坐收10.25%变相信贷暴利,成为资金最终供给方。

五

常辉进住北京东城腹地一家四合院会所。会所门无招牌,三进院,大树参天,花草茂盛,大门紧闭,石板道边小溪流淌,颇有江南感觉。偶尔有豪华小车接送客人和艺校美眉。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不仅安全,而且超级享受。不要以为这是娱乐场所,其核心作用是款待领导,迎送商人,洽谈特殊生意,交换高保真信息。

夜幕降临,常总的两个合作伙伴来到。他们心里焦虑如焚,三人对面无话。半夜两点,神秘人物到来,确认了常总在电话里听到的消息,“杭城主管钱塘开发新区的市领导被双规”。

事实上,常辉拿的项目是新区工业开发项目,住宅配套都是安居房和经济适用房,解决搬迁和就业人员用房。如果搞一两万平方米的豪宅别墅,也许小小不然会被放过。20万平方米的旅游豪华别墅,真是找死了。

三人约定以未付工程款、材料款等各种应付款和欠款的名义,调走账面12亿资金,保全自己财产。三人早上飞回杭城,忙乱行动一日,此后消失了。

刘闲林将韩玉安排在钓鱼台十六号休养,韩玉冥思苦想对策。忽然,一只紫色蝴蝶落在笔记本上,韩玉眼前一亮,心间豁然开朗。他猛然想起1997年雷曼在亚洲金融危机中谋利的逻辑:蝶式期权!

1997年,资金出逃亚洲,股市、债市暴跌,利率暴涨,外汇暴跌,亚洲金融市场一片焦土。当预期香港特区政府背靠内地阻击热钱时,一个V形山谷将蕴含无限财富。当年雷曼称之为黄金谷。作为雷曼衍生金融市场部首席交易员的韩玉,根据蝶式期权逻辑,研究了一个预判模型,采用市场连锁触发效应,采取伞形布局,结果渔利危机实现暴利,获得重奖。

韩玉制定出了逆转的紫光蝴蝶计划,但是,弄清楚这个时间窗口到底有多大至关重要。正思量间,电话进来了,说汪鸿旭来访,韩玉心想“说曹操曹操到”。韩玉帮汪鸿旭设计过一个私募结构化分级债券基金,赚了好几亿,所以,汪鸿旭对韩玉佩服得五体投地。

汪鸿旭的大哥是大人物,据说对于债券,他是皇帝,翻谁的牌子随心所欲。一番交谈之后,汪鸿旭决定入伙,条件是他在第一时间通报“央妈”的开会时间和参会人员名单。

韩玉将紫光蝴蝶计划通报了刘、陈两位行长。

六

当晚,刘闲林、陈明辉和周喆三人一起来到钓鱼台,研究韩玉的紫光蝴蝶方案。这个方案不仅市场风险很大,责任更大。但木已成舟,唯有一搏。所以,大家翻来覆去地讨论,调整内容,快半夜了,方案初定。

韩玉说:“第一,通过我们的关系帮汪鸿旭在邮储行发行一个保本的百亿分级投资理财产品,三个月,利率8%,资金三日到账。第二,在咱行发行50亿三个月保本理财,利率6%。第三,通过我们的关系抢先在中小城商行、券商和信托,一共发行200亿三个月保本理财,利率6.5%。第四,每日从市场循环借入700亿到900亿资金,买回我们的代持债券,其中500亿债券托管到上交所,利于套息和借入超授信资金。第五,以钓鱼台为指挥中心,交易分为四组,一组在这里,三组在资金部。

6月14日,各家银行、证券、信托、基金、保险等机构看到13日市场利率狂涨,心里发慌,感到错判形势,市场证明了6月6、7日利率暴涨不是节日常规惯例,流动性短缺昭然若揭。多数金融机构开始捂头寸保资金,头寸短缺的中小城商行开始哭求资金。

上交所,当日1天回购开盘11.88%。

6月14日一早,长信银行公布了最新330亿理财23%的年化收益率,所有代理机构在网点和网站已公布这个消息。消息立刻在理财市场炸开。市场资金像流水一样向长信银行聚集,所有银行都坐不住了,如果这样搞下去,本来就短缺的资金就会被买理财的人搞光,几乎是等死。

6月24日下午,上证指数和期指继续暴跌,就像脱缰的野马。收盘后,大盘暴跌5.3%,股市绿油油一片。指数收在1963点,一日跌去百点,创2008年以来新纪录。期指收盘在2133点,暴跌130点。韩玉在期指收盘前空平10000张,过夜空头15000张;当日获利9.80亿,累计盈利15.4亿。

交易结束后,韩玉狂笑起来,叫喊:“苍天不负有心人,我韩玉天人合一,战无不胜。” 然后,一头栽在沙发上。(本文为《同业鸦片》精编版,中信出版社,作者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