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有这样两本书全面回顾了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式事件——“3Q 大战”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即年初的《腾讯传》和最近刚上市的《颠覆者》,前者由吴晓波以腾讯官方口吻写作,后者则直接由事件主角之一周鸿祎口述。

2010 年“3Q 大战”发生之时,因早前3721公司及雅虎中国在搜索市场失败的前耻,周鸿祎首选的攻击对象是百度,试图从其毫无底线的竞价排名“软肋”着手“替天行道”。不过,腾讯在安全软件市场的频繁举动让周鸿祎突然变换了攻击目标。

腾讯的偷袭

2010 年春节期间,周鸿祎正在海南度假,360 总裁齐向东打来一个紧急电话,告诉他“模仿 360 安全卫士的QQ医生开始在PC端进行强制捆绑了”,QQ 用户只要一上网,就会被强制下载安装一个“QQ 医生”软件。因为安全软件天然的不兼容属性,当电脑上同时运行两款安全软件,会拖慢电脑进程,而最终导致用户忍无可忍地卸载掉一款。毫无疑问,这意味着彼时极具“抄袭精神”的腾讯正式向安全领域进攻了。

对此,周鸿祎在书中写道:“QQ医生和360安全卫士的功能高度重合,连界面都非常相似……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发生,也许不用一个春节假期的时间,所有PC上的安全客户端就会替换成QQ医生,而 360公司花几年摸索出的商业模式和通过免费苦心积累起来的用户,在短时间内就会毁于一旦。”

这其实也是周鸿祎从2008 年就开始恐惧的事情,“我早就说过,做互联网的人,一定会遇到三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生、死、腾讯”,被腾讯模仿、终结的新兴互联网企业产品不胜枚举。即使再不愿与腾讯正面冲突,周鸿祎还是在大年初二紧急召集高管团队速回北京开会。在会议室里研究着 QQ 医生的界面、各种数据指标以及推广手法,并对应地制定了一系列攻防方法。

不过,尽管QQ 医生的捆绑手段卓有成效,但其产品本身的功能并不成熟,用户体验奇差导致被纷纷卸载。腾讯在安全领域的初战并没有得其所愿,也让周鸿祎及其团队松了一口气,继续将重心放在公司商业化上,为赴美上市做准备。

正面冲突:QQ 电脑管家与 360 隐私保护器

2010 年中秋,周鸿祎与李开复等人在 360 怀柔基地玩真人CS,刚打完一场正在农家院吃饭时,周鸿祎突然接到报告——QQ 医生升级成为QQ 电脑管家,兼有 360 安全卫士的所有主要功能,比如云查杀木马、系统漏洞修补、安全防护、系统维护和软件管理等。至关重要的是,腾讯采用了大规模后台静默安装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用户电脑。用周鸿祎的话说,这是“直击 360 公司的命门”的一招。

周鸿祎立即给马化腾打了一个电话,希望腾讯停止强制安装QQ 电脑管家。虽然马化腾在电话里语言缓和,宽慰周鸿祎“腾讯不会把 360 置于死地”,但意思很明白,腾讯攻占安全市场的态度十分坚定。

两位大佬的沟通就这样不欢而散,周鸿祎再次召集员工回公司商议具体对策,并于一周后召集工程师封闭开发了迎战腾讯进攻的武器——360 隐私保护器。这款软件的针对性极强,其功能主要在于帮助用户监控电脑中的软件在系统后台的所有行为。对此腾讯联合多家公司发表联合声明,讨伐 360 将“正常的用户操作和 QQ 安全检查模块诬蔑为腾讯 QQ 窥视用户隐私。任何第三方程序凡是名字被修改为‘QQ.exe’后,都会被提示窥视隐私”。

战事升级:360 扣扣保镖与“出逃香港”

至此,“3Q 大战”正式在公开领域打响,并愈演愈烈。从技术战、公关战、诉讼战到弹窗大战,比马化腾仅大一岁的周鸿祎在不眠不休中度过了自己 41 岁的生日,并在 10 月 29 日马化腾 40 岁生日当天推出了“精心设计”的“核弹”—— 360 扣扣保镖。这款如同 QQ 伴侣般的软件在最初发布的 72 小时内,装机量即突破 1000 万,其功能不仅涵盖隐私保护、防止 QQ 盗号、过滤 QQ 广告、清理 QQ 垃圾等,用户在安装后,还能直接将 QQ 面板上的安全按钮链到 360 扣扣保镖上。

这一切断腾讯广告收入来源的举措让马化腾悲愤地宣布“再过三天,用户可能全军覆没”,而腾讯在发表声明称“360 扣扣保镖是非法外挂”的同时,有人举报到了公安部,“希望将 360 的反击定义为‘刑事犯罪’,认为 360 破坏了 QQ 的软件和计算机系统”。

事态进一步升级。

当周鸿祎在去往公司路上时,30 多个外地警察出现在了当时位于北京四惠桥畔的 360 公司总部,齐向东打电话给周鸿祎叫他快逃,“你现在能飞哪儿就赶紧先飞过去,剩下的以后再说。”

还在车上的周鸿祎急忙翻出自己的护照,看了看所有签证的有效期,能去的有香港(地区)、日本和美国,在香港买了房子的周鸿祎认为返回香港是最便捷的选择,便掉头直奔首都机场飞往香港。

日后回想起时,周鸿祎在书中引用了《创业维艰》里的一句话——“真正的难题不是拥有伟大的梦想,而是你在半夜一身冷汗地惊醒时发现,梦想变成了一场噩梦”。

生死攸关的讲和

随后,11 月 3 日晚,腾讯以QQ 弹窗的方式发表了著名的“致全国 QQ 用户的一封信”,以“在装有 360 软件的电脑上停止运行 QQ 软件”为威胁,向上亿 QQ 用户发出最后通牒。这就是史无前例的、中国互联网的“二选一”事件。

对此,周鸿祎如此回忆道:“这次面临的商业危机已经超过了我人生中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风波之大已经超出我的想象,我们对事情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最终的控制……这里除了涉及两家公司的商业竞争之外,还涉及几亿互联网用户对于过往使用习惯的放弃,涉及中国网民在社交与安全之间的权衡”。

“二选一”事件一出,360 安全软件卸载率飙升,市场份额出现断崖式下跌。而 360 整个公司都进入备战状态,为了防止内部电话被窃听,副总裁谭晓生将重要员工的电话都换了,并要求大家使用 VPN,通过 Skype 国际版通话。而负责PR的刘峻和李亮,则被安排到北京郊区的宾馆连夜赶写重要材料。

而受影响的,不仅是用户流失,更严重影响到 360 原本的赴美上市计划,原定主承销商突然撤退,这让没有上市经验的周鸿祎等人顿时手足无措。事关生死,周鸿祎找来了知名投资人王功权劝和,不过遗憾的是,仍然没能说动马化腾。

鸣金收兵:3Q 大战改变了谁?

11 月 4 日,在“360 扣扣保镖”下载量已达 1700 万时,360 发表公开信,决定主动下线“360 扣扣保镖”,并通过弹窗公告请求用户卸载,以此让步缓和对抗。与此同时,上市的副承销商瑞银愿意承接成为 360 的主承销商,由此 360 还是如期启动了上市的前期工作。

11 月 5 日,工信部、中国互联网协会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 360 与腾讯双方不要再争执。

11 月 10 日,360 宣布 QQ 与 360 恢复兼容。

至此,360 和腾讯各自鸣金收兵,引得全国几亿人关注的“3Q 大战”就此戛然而止,但此后双方进行了长达四年的诉讼与反诉讼。而其中轰动全国的 360 对腾讯提起的反垄断诉讼案最终以 360 败诉终结。

尽管对于结果遗憾,但周鸿祎在书中回顾这场风波的影响时,如此评价对手腾讯:“从 3Q 大战开始,腾讯开始反思过去的商业模式,逐渐由自建网络帝国的模式,过渡为通过收购、投资和兼并方式构建以腾讯为核心的产业生态圈这一商业模式。腾讯变得更加开放,变成了一个更加强大、令人尊重的企业。今天,它的规模早已让人望尘莫及。”

从周鸿祎口中对竞争对手做出这样的评价实在难能可贵,而对于 360 来说,周鸿祎被迫迎战濒临生死边缘而涉险过关,同时也激发了强大的自愈能力,更加坚定了 360 在安全领域做大做强的决心,同时在新的领域不断尝试。

在 3Q 大战章节的最后,周鸿祎引用了霍洛维茨的原话描述了自己的感受:创业就像搏击,必须时刻准备出拳打击,而等肾上腺素消失以后,才能真切感受到之前被打的疼,然后还要再去打下一回合。

咀嚼着《创业维艰》名言,说着“人生就是一场创业”,连微信昵称都叫“AK74”的老周像极了创业斗士。

吴晓波在《腾讯传》定稿时写下了一段话:“这一代人,一个个像悬崖边的孩子。在青春的荒原上,他们忽然看见了光。他们猛力奔跑,触足之地,或陷泥泞,或长青草,惊心动魄间,天地舒展成一个以自由命名的花园,大河山川,各自生成。”

或许,这就是最恰到好处的描述。

不过,互联网颠沛流转,张志东言,“如果哪天腾讯遇到了更大的挑战,也许就是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周鸿祎则说,“如果有一天我变腐朽了,对现实妥协、不思进取,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可以来打败我”。

我们终将迎来下一个“腾讯”和“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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